「一廂情願?」這句話好像說中了什麼,淨月心里一陣刺痛。「好,我跟你走,你很快就知道,是不是我一廂情願。不過在臨走之前,可以容我最後再拜祭一次我爹嗎?」
她的要求並不過份,孔名揚無語讓過一邊。
淨月朝著墓慢慢跪下,迷茫的眼神漸漸變得清澈。無論如何,她不能讓風允天再為她奔波,她不能再制造麻煩給他。希望她的苦心……他會懂。
她平舉起手中的琴,一拜,再拜,三拜……
「爹,你一直都希望女兒幸福,可是淨月不孝,連你的這一點點期望都達不到。記得爹曾告訴我一個故事,伯牙善鼓琴,生平唯一知音鐘子期死後,伯牙在他墓前破琴絕弦,終身不再鼓琴;而爹從小教淨月音律,最懂我的琴音、最明白我的心事的,就只有爹了。如今爹驟然而去,難道淨月就不是痛失知音嗎?」
言盡于此,淨月突然高高舉起古琴,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往地下一揍——匡當一聲,琴身開了一個大裂縫,弦也斷了兩三根。
「你……」沒想到她居然會有這一著,孔名揚內心有些吃驚。這不是商不孤留給她唯一的遺物嗎?她舍得毀了它?
「走吧。」淨月站起身子,強忍心中的悲痛轉身而去,不敢再望向那方孤墳,以及地上那在秋風中微微顫抖、破落的七弦琴。
琴斷,情斷。風大哥,相信你會明白我的意思……
***
「這把柳葉鏢當初指的,便是朝東往大同村的方向,而此地名為柳葉坪,為洛陽往大同村必經之地……我想,很有可能是這里。」
淨月被抓後隔天,風允天領著偷爺、楚惜之來到柳葉坪前。
「這里野狗都沒兩只,淨月娃兒被抓到這兒做什麼?」偷爺率先下馬,朝四面八方不停張望。
「我們到草叢、樹林里探探吧!若還是沒有任何蛛絲馬跡,也只好再往下走了。」楚惜之指著不遠處的草叢,柳葉坪上林木稀疏,也只有那里可能藏匿著東西了。
孔名揚、孔名揚……風允天心中牢牢警告著這個名字,若他敢動淨月一根汗毛,他風允天干犯師門不濫殺之過,也要將他千刀萬剮!
「風小子,你干什麼臉色這麼難看?」撥開草叢的手停住,偷爺另一手搭上他的肩。「別擔心,淨月娃兒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
不會有事?一路上偷爺什麼安撫慰借的話全說盡了,都沒有這句來得重要。想到梅莊、落霞小築和呂府的一夕潰亡,風允天怎麼也放不下心,一向灑月兌的態度早已被緊繃所取代。
他還記得師父在世時曾說,所謂高深的武功,不在于招發式繁復、力拔山河,而是要讓敵人找不到你的罩門。可是這一遭他犯了師門大忌,讓他的罩門暴露在危險之下。
這一陣子,為了怕淨月發現商不孤的事,他更忙著打听孔名揚的消息,難免忽略了她——就是這個該死的忽略,令他現在備受煎熬。
「我想,孔名揚尚不至于傷害淨月。」風允天深吸了口氣,像在安慰自己的大膽推測。「四幅秘圖有三幅在我們手上,他有可能會拿淨片作為交換條件。」
希望如此……
三個人越過草叢不久,立即發現一方墳墓,依泥土的狀態來看應該還是新墳。繞近仔細一看——風允天沉下了臉,偷爺啞口無言,楚惜之則難以置信地叫出聲。
「啊!怎麼會……」楚惜之震驚地後退兩步……那她爹,她爹會不會也和商不孤一樣……
「老商啊老商,你當初留在洛陽就好,干嘛偏要走這一遭?」偷爺對著商不孤的墳墓不住搖頭,突然他注意到地上的殘琴。「咦?這不是淨月娃兒的琴?怎麼會破成這樣?該不會……可惡!混球!媽的王八羔子孔名揚,你把我的小淨月怎麼了!」偷爺一把火陡然升起,挽起袖子就想去找人拼命。
無視于偷爺的暴怒,風允天痴痴地望著殘琴……商不孤的死,還沒有這殘破的琴給他的沖擊大。難道淨月真的遇害了?不!不會的!他只是一時不注意,一時的疏忽,不會真的失去她的,他一定會找回她的。
可若她只是生而遠離,他至少還能走遍天涯海角找尋她;但若她是死而無知,又要教他到那里去尋呢?
風允天全身的血液凝結住了……這是他此生唯一深愛,唯一打從心底保護的珍寶,誰都不能奪走她!誰、都、不、可、以!
「風小子?」偷爺發現風允天的異常,心里驀地一緊,連忙疾點他身上各處大穴,最後往他後腦勺一拍,喚回他的神智。「嚇死我了,風小子,現在還沒證實淨月的安危,你不要自己嚇自己,這樣很容易氣血攻心的。」
一旁捏了一把冷汗的楚惜之微微松了口氣,眼光飄向破碎的古琴。「風少俠,你看這琴里好像有東西!」
風允天聞言將琴拾起,詳詳實實地察看了一遍,忽地他從懷里拿出孔名揚的柳葉鏢,嵌入琴身上的裂縫,用力一撬,一幅秋景圖完完整整地呈現在人眼前。
「原來在這里!」偷爺雙手一拍,大聲叫起來︰「老商真是滿肚子鬼主意,居然想得到將圖藏在琴里,要不是這個巧合,怎麼可能找得到?」
「秋聲盡訴七弦琴,也就是說,仔細听七弦琴音,秋天的聲息便可浮現。其實商不孤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只是我們都沒察覺罷了。」楚惜之忽然領悟過來。
默默地將琴恢復原狀,風允天看著琴陷入沉思。半晌,他出人意表輕輕地笑起來,最後居然轉為哈哈大笑,宏亮的笑聲響徹整個柳葉坪。
「風少俠?」楚惜之嚇了一跳,詫異地望著他。
「喂!小子,你該不會突然得了失心瘋吧?」偷爺試探性地輕輕推他。
風允天止住笑聲,滿臉欣喜地告訴兩人︰「我沒有瘋,只是想通了一些事。」
「這麼快就想通了?」听他這麼說,偷爺反而垮下臉,哭喪又氣慣道︰「你真是無情無義,我都還沒辦法接受小淨月的惡耗呢……」
「淨月沒事。」風允天信心十足地模著琴身,眼中盈滿柔和的光芒。「圖既然在古琴里,孔名揚用柳葉鏢引我們來此,就不會這麼大意將琴丟在這里。所以我斷定,這架琴會在這里,一定是淨月先察覺了這點,故意將琴留下給我們的。」
「所以說淨月娃兒現在還活著?可是這琴又怎麼會破成這樣?不可能是她自己摔的吧?」偷爺提出另一個疑問。
「我倒覺得,一定是淨月自己摔的。若不將琴弄出個洞,誰會去懷疑一架好好的琴,里頭竟會藏了東西?」風允天有些不忍注視手中的琴。這古琴是商不孤唯一的遺物,淨月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舍得摔了它?「孔名揚故意引我們來,不會笨到傷了唯一可以箝制我們的工具——淨月。所以他一定會再回到這里的,我們現在能做的,就只有等了。」
這斷了的七弦琴,可能還有另外一個意涵……此時,風允天深深感受到這些日子以來,所有淨月緊埋在心的愁緒。她以為這麼做,他真的取了秘圖就會掉頭就走?
為此,他一定會修好這架琴。
「琴斷,情斷。淨月,你未免將我想得太過無情。」
第十章
並沒有等太久,柳葉坪上,萬籟俱寂,風允天三人乘著月光,靜靜的凝視遠方走來的削瘦黑影。
來人一身黑衣,外表相當出色,可惜身上泛著一股肅殺之氣,令人不寒而栗。他在離三人立處約十幾步遠的地方停住,冷冷督視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