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杜俐芊氣得說不出話來。
蘇洺禹發誓,他平常說話絕對沒有如此惡毒,但這女孩就是有本事把他沖動的一面激發出來。
他是倒了幾輩子的楣,好好一個休假,出門散散步,就踫上方才「鬼哭狼嚎」的一幕。
看到那混帳拋下女人不管,又瞧見女人站在街上哭得梨花帶雨,他本來是抱著同情心想要來安慰一下。
可是瞧見她愈哭愈厲害,心里又氣又急的感覺逐漸加溫。
一開口,就變成一大篇惡毒的批評。
「還站在那里瞪我做什麼?還不快回家去?」蘇洺禹揮手趕她,他實在不喜歡看到她哭。
讓他覺得……難受、心慌……還有一種想把她摟在懷中安慰的沖動。
蘇洺禹怔了怔,這種感覺到底是什麼?
「你平常不是這樣說的,你跟我說,事情要往好的方向看,不要過度消沉,有空多出來走走,曬曬太陽會讓心情變好。」杜俐芊嗚咽著說。
「我現在下班了,不用假仁假義。曬太陽只是為了讓你增加點維他命D,因為你滿臉營養不良。」
看不下去一個漂亮女孩子涕淚縱橫地往衣袖上抹,蘇洺禹掏出面紙,塞到她手上。
「快把臉擦干淨。」
「那你平常是說謊嘍?」杜俐芊擦干眼淚,稍稍鎮定了一點。
多余的同情只會讓她更加自傷自憐,蘇洺禹嚴格的態度反倒讓她振作起來。
「你身為一個醫生,怎麼可以說謊?怎麼可以讓我抱著希望?說謊是不對的。」杜俐芊的話帶著控訴的語調。
「嗯哼。」
「你說我的病情會逐漸好轉,這句話該不會也是假的吧?」回想起在醫院曾有的對話,杜俐芊大驚失色,連忙詢問。
「嗯哼。」
「‘嗯哼’是什麼意思?」杜俐芊抗議。
蘇洺禹不理她,轉過身去往反方向走,惻惻地丟下一句︰
「那代表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尤其是在我的診療室當中。」
「你怎麼可以說這種話,我是你的忠實病患耶。」
病患還有分忠不忠實嗎?
蘇洺禹瞪著她,指著她的鼻子。
「你現在回家去,努力工作,去當你的愛情小說天後,而不是被扔在街上的棄婦!你可以活得比那個男人還要快樂、還有成就。知道嗎?」
「知……道。」杜俐芊楞楞地點頭。
「為了那種人哭泣,簡直浪費水份。還有,你哭起來真的很丑,以後不準再哭了。」
「這一句話很傷人耶!人傷心的時候就會哭,這是自然反應嘛……而且,我真的很丑嗎?’杜俐芊帶著委屈質疑。
「嗯哼。」
他又從鼻子里哼出聲音來當作回答了,而且連再見也沒有說就轉身離開。
杜俐芊目送著蘇洺禹飛快的腳步,抓著手上的面紙發呆。
他有急事嗎?跑得好快。
淚已經不再掉了,心里也踏實了一點,甚至,有點高興……
雖然那個人的口氣是糟了一點,不過,良藥苦口嘛!對方是醫生,說不定這才是治她的好辦法。
杜俐芊自我安慰地想著,抹抹臉,擠出一絲笑容。
奇怪,被罵了一頓還這麼高興。
自己一定是個被虐狂……
@@@@@
蘇洺禹從來沒有告訴過人,他喜歡醫院當中消毒藥水的味道。
他喜歡在醫院當中剛洗好的床單,每次護士將病床鋪好之後,他就會不由自主地上去躺上幾秒鐘。
就像他喜歡清白無瑕的人生,他喜歡一切屬于干淨的東西。
擊敗每個人,是他人生的目標;高高在上,是他做人的準則;成為家醫科的主治大夫,則是為了賺錢方便。
幫一些沒有醫學常識的小老百姓看病,開一些頭痛感冒的藥,遠比其它科要輕松許多。
但是,有時也有出現例外。
十七歲,除了三餐不太正常以外,沒有什麼不良習慣;平常也常運動,身體還算不錯,沒有心血管方面的疾病,但最近經常會心髒痛……
「醫生,是不是很嚴重?」簡單述說完自己身體狀況的十七歲健康少年,一臉擔心地望著他。
「心髒痛?痛多久了?有哪些癥狀?以前有沒有發生過這種情況?」蘇洺禹親切地微笑。
如果真的是心髒痛,不可能還會有力氣隔了一段時間才跑來看一個平常只醫頭痛感冒的科目。
真正的心因性疼痛會讓人覺得心髒好像被挖出來被用力踩,有些人甚至會覺得自己快死掉了。在旁人的眼中來看,這病人好像在「痛」,但事實上這種感覺比「痛」更糟,糟到病人馬上會去掛急診;糟到病人送到急診後,萬一遇到像他這種看不出來你有多糟,居然還在扯病史詢問的冷血白爛都沒力氣生氣。
「從七、八月到現在,有時候心髒會突然刺痛,一開始是一兩秒的刺痛,然後持續幾分鐘都會不太舒服,不過昨天半夜突然持續刺痛了十秒多,還加上呼吸困難。」
听起來很嚴重,但在專業醫生的耳朵里,只是很一般的胸壁問題。
但病人花了兩百元掛號,好歹給人家個啥吧?
「我壓壓看。」蘇洺禹帶著笑容趨前。「壓下去你會不會痛?你的痛壓不壓得到?」
「痛痛痛!」一模到某點,病人小呼小叫起來。
蘇洺禹大筆一揮,指示病患去照個X光回來看看。
然後──
「氣胸。」他看著照回來的片子,微笑著說。沒什麼大不了的,所有的病人在他眼中都只是一塊肉而已。
「啥?」
「我說你是氣胸。」
「醫生,那我怎麼辦?」听到少見的專業名詞,少年似乎有點著慌。
「回家休息啊!你看你的肋膜有沾粘,身體自己會吸收掉。」蘇洺禹晃晃手上的X光片,十分優閑,繼續擺出親民愛民的姿態。
「沒有藥?」少年大吃一驚。
「沒有。」蘇洺禹很老實。
「可是我覺得喘哩!」
「還好吧……真的在喘,說話不會這麼大聲。」
「你看,壓了會痛。」少年用手指用力戳戳方才疼痛的部位。
「你不壓就沒事。」蘇洺禹交叉手臂看著他。
「如果回家休息後更嚴重的話要怎麼辦?」
「再回來看急診啊!喘不過來,我們就插管用機器幫你呼吸;輕一點的話,用剪刀撕開胸壁放個胸管,我們幫你放出空氣。」
「連藥都沒有?我先前看的中醫還有藥!我來你們這邊就是要檢查的,檢查沒有,連藥都不給,你們是開黑店喲?」少年大呼小叫起來。
「不是已經照胸部X光了?難道我問診和听筒就不是檢查嗎?」
中國人就是愛吃藥,一听到醫生不開藥,就活似醫院吞了他們的掛號費一般,蘇洺禹對這種病人最是頭痛,雖然可以開一些維他命來虛應故事,但這實在太浪費醫療資源了。
比起來,杜俐芊不過也只是想要一個人听听她說話,這個要求合理多了。
怎麼又想起她了呢?
蘇洺禹楞了一下,想起那天站在街道上楚楚可憐的身影。
她後來不知道怎麼了?
有沒有依照他的話,回家去好好過自己的生活?有沒有忘記那個爛男人,努力讓自己快樂一點?
「醫師,你這樣很不負責任哦!」
少年不愧是有話直說的新時代青年,蘇洺禹不知道他的白爛敷衍笑容要不要持續下去。
是要跟他說謝謝再聯絡,然後將他轟出去?還是繼續堅持顧客至上的原則,繼續閑扯他嚴重的病況?
「你到底想要怎麼樣?我姊姊認識你們院長哥哥的兒子……」少年沒耐心地開始撂話下來。
「蘇醫師,你快過來!」一個護士大吵大嚷地跑進來,打斷兩人的糾纏。
「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