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信心滿滿!我一向獨來獨往,公公若加派人手給我,反而礙手礙腳。」範植搖手拒絕。
「這……也好,咱家也不希望太多人卷入其中,免得人多嘴雜,打草驚蛇了。」湛雲在宮中頗孚人望,劉瑾不得不嚴加防患。
「屬下明白。」
「你能砍下湛雲的首級最好,萬一……」
「沒有萬一。」泛植篤定回答。
「哦?」劉瑾定楮不客氣地上下打量範植。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若光明正大贏不了湛雲,屬下不惜來陰使詐,就算肝腦涂地也要為公公除去湛雲這個心頭大患,以報公公救命之恩!︰泛植拍胸脯保證。
「只要能除掉湛雲,你是明著來或者暗著來都無妨,一旦準備好即刻動身。」听範植鐵口保證,劉瑾的嘴角不禁浮出志得意滿的笑紋。範植為他殺人也下是頭一回,每次,範植皆不負使命平安歸來,若以此推斷,湛雲的小命已如風中殘燭,就等著範植出手捻熄。
「是。」範植抱拳恭揖,退出廳堂。
第六章
風塵僕僕的十七跟湛雲終於來到風光明媚的江南。
「哇!這杭州城好熱鬧呀!」十七牽著白牝馬跟在湛雲身後拾階定上石砌拱橋,寬敞橋面來來往往的行人如織,兩旁河岸青柳依依。
「十七,我娘知道我要下江南,臨行前再三囑咐我一定要進杭州城探望姨娘,如果你下嫌棄,我們今晚就去打擾一宿。」湛雲側首瞅她,愉悅說著。
「冒昧前去會不會太叨擾她老人家?」
「她老人家若知道我人到杭州卻過門不入,非扒了我的皮不可。」他咧著嘴笑得開懷,露出一口白牙。
「我發覺離京城愈遠,你完全變了個人似的滿面春風,不像在宮里不管何時何地遇見你,你都板著一張臭臉,好像每個人都跟你有仇似。」香汗淋灕的十七沾染了他的好心情,半開玩笑數落他。
「在外人眼里認為我有幸隨侍萬歲爺身側,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卻不知榮耀的背後,我所付出的心力交瘁。我不但要眼觀四面、耳听八方,還要隨時提高警覺應付各種突發狀況,以確保聖駕安全無虞,這重大的責任像泰山壓頂,壓得我險些喘不過氣,心情無法放輕松,想笑也笑不出來。」
「真是辛苦你了。」不曾深入想過這一層的她感激一瞥。
「食君之祿,生當效忠,死當盡節,談不上辛苦。」
「湛雲……」她放慢腳步憂心忡仲,欲言又止。
「你有心事?」他心疼地凝視她那一張被赤焰曬得紅咚咚的俏臉蛋。
「我……我滿心掛念皇叔密函一事,根本無心游山玩水。」
「我相信成化王派來的人很快就會找上我們,十七,你不但下能愁眉不展,還要裝出玩得樂不思蜀的模樣,掩人耳目。別忘了!有兩條鷹犬一路尾隨跟蹤我們,我相信這兩條忠狗一定將我們每天的行程,包括跟誰踫面或者點吃啥食物都鉅細靡遺回報給劉瑾。」他拿眼角余光覷一眼,果不其然,那兩名鷹犬距離他們約莫五百尺之遠。
「噢!多虧你提醒,否則,豈下讓人看出端倪。」她一掃憂色,漾出甜蜜蜜笑靨,害湛雲一個閃神,差點跌進她唇角那兩朵醉人梨渦溺斃。「瞧你看得兩眼發直,莫非我臉上開了一朵花?!」她努著紅唇抱怨,芳心卻游過一絲竊喜。
「我……我……—一他怪不好意思地模模鼻子,一個勁兒呵呵傻笑,帶著她繞過一彎一彎的水岸。
「你……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麼?」見他反常地吞吞吐吐,自作多情的她下禁引發遐思。
呃,他……他該下會選在他倆人困馬乏、渾身臭汗味、大庭廣眾之下跟她表達心意吧?她羞答答扇下兩排蜷長睫翼,撲通撲通狂跳的一顆心差點蹦出喉嚨。
「我……我想告訴你……」他低頭凝視不勝嬌羞的她閃爍滿瞳子殷殷期盼的異彩,話鋒一轉,卻是說道︰「啊!我姨娘的家到了。」
他指著水岸凹處一扇餃著獸環的朱漆門扉。
這趟江南行任務潛藏危機,他下該讓兒女私情千擾他一向自詔的沉穩判斷力,趕緊將溜到嘴邊的心底話硬生生吞回肚子里。
「你!你——哼!」風馬牛下相及的答覆令芳心蘸飽濃情密意的她當場為之氣結,卻又拿他莫可奈何。
「叩叩叩」他轉身抓著獸環輕輕叩門,兩只眼楮心虛地盯著沾滿塵土的靴子,不敢迎視十七悵然若失的素顏。
「來啦!」從門扉後面傳來嬌滴滴的嗓音伴隨著細碎的腳步聲。
「咿呀」一聲,緊閉的朱漆大門應聲敞開來。
「啊……是你呀!雲哥哥!」一名穿著一襲粉色碎花衣裙的嬌俏女子,一見到湛雲立刻熱絡地撲上去,攀住他的鐵臂又叫又跳,完全忽略他身邊還站著一身名門貴公子裝束的十七。
「曉蓮妹妹,久違了!怎麼是你親自應門?祿伯跟祿嬸呢?」湛雲沒想到曉蓮表現得如此熱情,他略顯遲疑地覷一眼蛾眉深鎖的十七,敷衍地拍拍曉蓮的手背。
「祿伯跟祿嬸一個時辰前駕著馬車去賣蠶繭,我正好在前院摘桑葉,听到叩門聲就跑過來開門……咦?雲哥哥,他是……」
謝天謝地!曉蓮妹妹那雙霧蒙蒙的漂亮水眸,總算注意到十七的存在。
「我為兩位引見一下,這位是十七公子,她是我的表妹,同時也是我的師妹,沈曉蓮。」
「表妹兼師妹?」十七油然生護,迭聲在心底不斷吶喊︰完了!慘了!表哥表妹的關系已經夠親密,夠教她吃味槌心肝啦!怎還該死的又摻了個師妹的頭餃?這麼一來,豈不顯得兩人的關系非比尋常,親密得不得了!
「我娘是雲哥哥的姨娘,我爹是雲哥哥的師父,我當然就是雲哥哥的表妹兼師妹嘍!」曉蓮一面神氣活現地解釋,一面撒嬌地巴著湛雲的手臂下放。
話說湛家跟沈家早年比鄰而居,湛雲的爹從事藥材買賣,長年在京城、杭州兩地來回奔波,直到「湛家藥材鋪」在京城闖出名號落了戶,這才舉家遷離杭州。那一年湛雲十三歲。
至於曉蓮的爹是鑣局的押鑣師︰心中最大的遺憾乃膝下無子,只好將一身武藝統統傳授小湛雲,說他是湛雲武學的啟蒙老師一點也不為過。那時候,站在一旁觀看的小曉蓮覺得有趣,吵著要一起學武功。可惜她連基本功扎馬步,都扎下穩,比畫出來的拳腳功夫也只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拳繡腿,卻老愛以湛雲的師妹自居。
「原來如此。」十七悶悶地撇開臉,免得芳心碎滿地。
「姨娘好麼?」他將兩匹馬分別系在兩棵桑樹干,樹影篩漏的碎光照耀在他英俊的臉龐,令他看起雄姿英發。
「唉!自從爹三年前往生以後,娘的身子骨明顯一年不如一年……!瞧我樂得都忘了邀請你們進屋。雲哥哥!娘正在後院喂蠶,她老人家見到你不知要有多高興哪!」曉蓮拾起裝滿青女敕桑葉的竹籃掛在肘彎蹦蹦跳眺走在前頭,不時俏皮轉身揮舞紗袖跟湛雲說話,快樂得像只雲雀。
「打從我進宮當差,每天忙得昏天暗地,一直無法抽身前來采視姨娘,深感遺憾!不過,我心里頭無時無刻不惦記著你們母女倆。」
「真的?你心里頭還惦著我們母女倆,這就夠了,雲哥哥!」曉蓮听了喜得兩眼像夏夜螢火蟲不住地發光發亮。
十七頗不是滋味地強迫自己听曉蓮嗲聲嗲氣左一聲雲哥哥、右一聲雲哥哥,她再也忍不住皺著鼻子朝曉蓮的背影扮個作嗯的鬼瞼,沒想到卻被一直拿眼角余光注意她的湛雲瞧進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