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不忍心見他夜夜受此折磨啊……
來自應君衡身體的男性氣息,莫名地讓殤月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仿佛被包圍在一個安全而無所顧慮的氛圍中,如此自在、安心……
精神一松懈,原本只是想靜坐養神的殤月,竟在不知不覺中沉沉人夢。
應君衡隔日清晨醒來,看到的就是她倚牆而眠的模樣。
她睡在這里,是為了陪他嗎?應君衡望著殤月如玉般的容顏,神情顯得相當溫柔。
看似無情卻有情……
哀觸覆在身上的布被,他仿佛能感受到她那若有似無、含蓄溫厚的情意。
這樣就夠了,他想。他明白自己已來日無多了,原也不能對未來存有太多的想像,所以,這樣就夠了;至少他知道,他所愛的人並不是對他無情。
也許可以真的了無遺憾了……
應君衡輕輕地站起身來,將自己身上的被子替殤月蓋上。
深深地看了她清麗的睡容一眼,他轉身在晨曦中離去。
第六章
自從那一日之後,應君衡就不曾再來「泣蕪居」。
對于這種情況,殤月起初並不曾特別在意,只是偶爾會感到有些落寞。時日一久,她才意識到事情可能不尋常。
莫非他已發生不測?
這樣的憂慮困擾她許久,每一思及糾纏著應君衡的那個鬼物所透露的深沉怨念,她就不禁坐立難安、心神不寧。
雖然,她總是告誡自己,應君衡的生死與她無關,她也曾對他暗示過自己可以救他,是他不領情,死不可怨!然而,她卻為他憂心如故。
她真的不願見他就此死去……
內心掙扎了數天,她決定到禎王府看看。
倘若應君衡一息尚存,她就設法救他,算是還他救命之恩;萬一他已遭逢大故,那……也就讓她死了心吧……
主意打定之後,殤月借口采藥,瞞著邵婆婆往城中去。
如果可以,她真的寧願一輩子不要再踏進城里,而她也以為自己做得到;不料今日竟會為了一個非親非故的人破了自己的誓言,她作夢也想不到啊……
費了大半天的工夫,殤月終于來到幀王府莊嚴富麗的大門前。
見到王府大門前並無任何異樣,她懸了數天的心至此才稍稍放下。
禎王府沒有治喪的跡象,至少表示應君衡尚在人世。只是不知情況如何呢?
「我想求見尊府王爺,煩請通報。」不遑多想,殤月上前往守門侍衛走去。
守門侍衛听見來人求見王爺,便拿眼向她上下打量。
他們見對方雖然衣著寒素,氣質卻尊貴懾人。且相貌月兌俗絕美,口氣不由得客氣三分。
「你想見我們王爺?你是什麼人,從什麼地方來的?」侍衛依慣例盤問來人的身分。
「我是什麼人不重要。我有要事要見你們禎王爺。」殤月沉穩地說。
「你不報明身分來歷,恕我們無法替你通報。何況……」其中一名侍衛打量了一下殤月的衣著打扮,態度有些為難的說;「也不是每個人想求見王爺,就有資格可以見得到的。」
對方狀似無心的舉動和話語,令殤月頓時有一種受辱的難堪。
也許對方不是有意譏諷她,但甚以自身背景為恥的殤月卻不能不感到自卑。
她沉默了一下,勉強壓下心中受辱的感覺,開口說道︰「是不是我說出身分來歷,你們就願意通報?」
「對。」門口眾侍衛點點頭,站在殤月面前等她說出來。
雖然明知道她一報出自己的身分,勢必會造成更大的難堪,但為了進人禎王府,無論如何她也非說不可。
「好,那請你們轉告禎王爺,東郊九公主求見。」殤月極其緩慢地說。
「東郊……九公主!?」眾侍衛一听到這個名諱,先是一愣,旋即眼楮瞪得如銅鈴大,狀似驚駭至極。
「九公主!鬼啊!」他們驚呼一聲,轉身便欲逃竄。由于身後的大門緊閉,他們只得往反方向竄逃。
一群大男人死命地往大街上涌去,有幾個在下台階的時候不慎絆倒,一群人在街上跌成一團。
「鬼……有鬼……」
「九公主身上都是鬼啊!」
那群侍衛跌坐在大街上,口中還驚惶不已的鬼喊鬼叫,一時丑態華出。
殤月轉身,站在台階上冷冷地望著他們。看著這種情況,她心中分不清是怒是悲。
「你們這是在鬧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一頂四人轎來到王府門口,轎中人發出一聲冷斥,引起眾侍衛回頭相看。
他們自半掩的帷幕中看清坐在轎里的人之後,不由得大驚失色,連滾帶爬地來到轎前跪安。
「小王爺吉祥!小的們該死,沒來得及接駕,小王爺恕罪!」
「你們在做什麼?在大街之上鬧成這樣,成何體統!」應君衡掀起轎簾,冷冷地斥問跪在地上的那群守門侍衛。
「稟小王爺,有鬼、有鬼……」眾侍衛連聲說道。
「鬼?」應君衡問言,微微蹙眉,「你們在胡說什麼?」
「小的不敢胡說,小王爺請看大門那邊……」
應君衡依言,抬頭望去,不由得當場愣住。
「殤月?」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站在大門前的那個人,不敢相信她會來這里,更不敢相信被侍衛視為鬼物的人竟是她!
殤月回望著他,神情木然,靜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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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很抱歉,不知道九公主駕臨,未曾遠迎,還讓本府侍衛失禮于九公主,小王實在于心難安……」
應君衡將殤月請人王府大廳,禎王爺在知悉一切之後,連連賠罪不迭。
「那些失禮的人,小王必然嚴加懲處,請九公主寬宏大量,別將他們的話放在心上,且恕小王放縱下人之罪!小王在此賠禮,望九公主海涵……」
禎王爺從剛才一直道歉到現在,殤月只是靜默著,一句話也沒說。
坐在一旁的應君衡看著殤月那張過于平靜的臉,心中不禁有些不安。
殤月越是表現得平淡冷靜,他的疑懼就隨之越深,因為他明白,殤月習慣以冷默來掩飾自己內心所受到的傷害。
今日在王府前受辱這件事,勢必對她造成很大的打擊吧!他替她心痛,但卻無法為她分擔她心中的痛楚……他無能為力……他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明知命格奇詭是殤月心中最大的痛,為什麼他還會讓她受到這樣的傷害?
大廳上,應君衡在心中不斷自責,禎王爺口頭上一直賠罪,殤月的心思卻令人完全無從臆測。
她淡漠著一張瞼,喜怒不形于色。
直到禎王爺道歉的話講得差不多了,她才淡淡地開口︰「今天我來,是為了替令公子驅邪,不是來听王爺閑談。」
她的語氣異常冷漠得令應君衡一陣心寒。
他望著殤月,卻發現她連正眼也不瞧他一下。
這意味著什麼?他實在不敢去想……
「是、是,這自然。」禎王爺連忙說道。「只是,關于方才那件事,小王還是要請九公主別放在心上,否則小王內心實在難安。」
眼前的人是他的愛子惟一的救星,他說什麼也得罪不得啊、哪怕好話說盡,他也要求得對方的原諒。
「附在令公子身上作祟的,是一個死靈。」殤月沒有多理會禎王爺,逕自切人重點。
「死靈?」陪坐在應君衡兩側的彥文、彥武,聞言顯出非常驚異的神情。
「是什麼樣的死靈?」彥文連忙問道。
「一個和應公子有相當親密關系的人死後靈體所化。」
眾人听見她這麼說,不由得面面相懼。
「知道是什麼人嗎?」問話的是禎王妃。
殤月沉吟了一下,搖搖頭。
「我不清楚其身分,但可以確定的是,對方是年輕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