縴指在弦上的殤月卻早已無心于此——
屋外的雨勢愈來愈大,連坐在簾後的她都已感受到濕意……
她不覺停下來,開口說道︰「進簾子里坐吧。」
她的突然開口,令原本凝神靜听的應君衡微微一驚,繼而愣了一愣。
他沒有沒听錯?
「你說什麼?」他不確定的重問一遍,一則因為雨聲太大,他方才似乎沒有听清楚;二則是……他有點不敢置信!
「我說,請你進簾子來。」殤月微微放大音量重覆一次,又補充說道︰「外面雨大。」
她真的請他進簾內!?應君衡心中訝異極了。
她願意主動請他人簾,是否表示他們之間的距離又拉近了?殤月的心不再排拒他一如將他隔離在簾外?
想到這里,應君沖自是感到一絲欣喜,但卻又不願意接受她的好意。
「謝謝你,但我在這里就吁以了。」他回答道。
他想,他最好還是坐在簾外,否則讓他再見到殤月邵張稀世絕美的容顏,難保他不會再做出什麼舉動……
「雨勢大,你坐在簾外會打濕農服。」
連她坐在審後都會濺到雨點,她猜想身在回廊的應君衡衣服大概濕了不少。
她猜的沒錯,他的衣服的確被雨打濕了,但他依然無意進簾。
「不礙事。」他說道。這點雨對他還造不成威脅,只是有點涼意;但他不以為意。殤月聞言,不再堅持要他入簾,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隨你逞強。但如果你堅持要在我面前淋雨,我可能會請你走人。」她的語意平和,但威脅之意卻十分明顯。
「為什麼?」他不禁有絲茫然。為什麼她要如此在意他是不是淋雨?她也會關心他嗎?還是……他想大多了?
殤月沉默不語。為什麼?她也想問自己。不知什麼原因,她竟不希望看到他有任何損傷……但,這又關她什麼事呢?她也不禁茫然了……
應君衡在等她的回答,她卻遲遲不開口。
殤月在等他入簾,他卻堅持淋雨。
餅了片刻,雨勢愈來愈大,殤月忍不住開口說道︰「如果你不進簾內避雨,就請你走吧!」出乎自己意料的,她一向冷淡的聲音,在此刻竟帶有一絲異常的焦急。
一室沉寂中,一陣劇烈的咳嗽聲猛然響起。
殤月受到不斷吹入簾幕的冷風襲擊,柔弱身于抵擋不住寒意,便又咳嗽起來。
應君衡見她咬得厲害,也顧不得其他,下意識地過去摟住她的身子,替她拍背順氣。
‘你還好吧?」他一邊輕柔地安撫她,一邊焦急憂慮地問道。
看她咳成這樣,似乎情況不尋常啊……應君衡憂心地想著。
邵婆婆說過,蕩月有舊病,那「舊病」到底是什麼病癥?
應君衡心中千回百轉;殤月劇烈的咳嗽聲有如尖刺一般,聲聲刺進他的心。
他極盡溫柔地替她順氣。殤月伏在他懷中,依舊咳個不停。
許久之後,她終于停止了咳嗽。
「殤月,怎麼了,還好嗎?」應君衡立刻關懷地問道。
殤月說不出話來,微微搖頭,氣弱地癱靠在他懷中。
應君衡心疼的擁著她,讓她好好休息;一只手仍輕輕地在她縴細的背上拍撫著。
「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得了什麼病癥?」
餅了許久,應君衡待她氣息平順下來之後,語意溫柔地問道。
懷中的人兒身子明顯地一僵。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了解你的情況而已。」他又說道。
殤月沉默了一下,氣息微弱的開口︰「你知道了又怎麼樣呢?」
「我會想辦法治好你。」
听得他這麼說,殤月搖搖頭,慢慢的自應君衡懷中起身。
「你用不著管我。」她淡然地說,往軟簾的方向行去。
應君衡本還想說些什麼,見殤月雙眸望著簾外,神情若有所思,便不再開口。
他想治好她?別說這病有沒有可能治得好,就算真的可以治愈,她也不願意。
太累了……她活得太累了。身上背負的這些罪,沉重得讓她幾乎支撐不下去。
何況,她的生命原本就是一個錯誤。錯誤的生命注定一生悲哀……面對這樣悲哀的人生,她還有什麼值得戀棧?
倒不如死,一了百了,她的靈魂也可以得到解月兌……
一想到這里,殤月頓時有一種釋懷的感覺,因為她正等待著解月兌。
只是……她怎麼會……依稀有一種不舍的情愫?
殤月忘情地回眸望向應君衡。
「怎麼了?」應君衡注意到她神情有些不尋常地望著他瞧。
「沒……沒什麼。」她驀然回神,別過頭看向室外的一片漆黑。「……雨還在下……」她近似喃喃自語地說道。
「等一下我就離開。」看樣子,今夜似乎等不到雨停的時候了,他只能冒雨回去。
「你可以留下。」她回眸看他,表情平淡如常。「如果雨一直不停的話。」
「這……」對于殤月的提議,應君衡顯得遲疑。「不方便的,我還是回去的好。」
「不得事。只是,空房不多,只能委屈你在這個斗室過夜。」
殤月言訖,見應君衡似有拒絕之意,立刻又說道︰「要是你堅持淋雨回去,那下一次也不用來了。」
她屢次出言威脅,其實自己也覺得很抱歉,只是,她真是為了他好。
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總是不禁要為他著想,但當她猛然發現這種情況之時,已然管不住自己的心。
听到殤月這麼說,應君衡有一些訝異,若有所思地望著她。
她是為了他好——他可以相當清楚明白地感受到這一點;然而,為什麼?
他深沉凝黯的眼眸令殤月倍感不自在。縱使沒有面對他,她依然感覺得到來自他的異常注視……似能穿透人心的注視……
就在應君衡正想說些什麼的時候,殤月驀然轉身--
「你請自便,我想歇息了。」
她說完之後,衣袂飄飄而去,僅余一室冷香幽幽蕩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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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時分,屋外寒雨依舊淅瀝地下個不停。
陰暗寒涼的斗室中,應君衡倚牆而寐。
無聲無息的,殤月再度來到這個房間,手上拿著一條布被。
她來到應君衡的身旁,悄聲坐下。
藉著來自內室的一點薄弱燭光,她見到應君衡睡得深沉,但神情卻不甚安穩,似乎在夢中被什麼東西糾纏住似的。
同時她也看到在應君衡秀逸的眉宇之間,隱隱有一道透露著詭異的青黑之氣。
這道黑氣忽明忽滅,在一片漆黑的氛圍中閃動著玄異的光影。
殤月沉吟了一下,伸出縴手,緩緩按住應君衡的眉閑。隨著她的動作,只見她的手指和應君衡額頭的接觸之處,漸漸浮現一陣青綠煙霧。
片刻後,她縮回手掌,應君衡沉睡的俊顏恢復寧和安穩。
望著他的臉,殤月沉默了許久,澄澈秀麗的眼眸若有所思的樣子。
他的情況已經相當嚴重了……因為她在場的緣故,糾纏應君衡的鬼物今夜不敢過于放肆,但……那個鬼物不會善罷干休的……
如此執著的糾纏,來自一股纏綿不盡的眷戀……倘若不徹底驅除,對方不可能會放過應君衡。
至死方休……怎麼會有如此深長的眷戀?因為,他就是這樣的人吧,教人無法不牽念……
殤月心中浮現許許多多的念頭。忽爾,她輕嘆一聲,將手中保暖的布被為他蓋上。
正想起身回房,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在應君衡身上作崇的鬼物雖然一時讓她鎮壓住,但她人一離開,鬼物仍是有可能回來,他同樣不得好眠……
如此一想,殤月索性不走了,就移身坐在應君衡身旁不遠處,閉目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