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眾人的妒羨話語,聿亙只是淡淡地微笑,什麼也沒有多說。
「怎麼了,十一弟?」聿亙舉酒欲飲,卻不經意地瞥見聿穎仍一臉痴呆地望著楚畹。
「沒、沒什麼,我……我想請問七哥,這位姑娘你是從哪……哪家花街包回來的?」年輕率真的聿穎貝勒有些靦腆地問。
眾人聞言,先是一愣,旋即了解地爆笑出聲。
「我說十一弟啊,你該不會是想和老七搶姑娘吧?」六王爺明知故問地調侃他。
雖然聿忻自己也深受眼前這位姑娘的美貌吸引,但他可沒那個膽和聿亙的女人扯上關系,就算是聿亙不要的,他也不敢勾搭——聿亙要的女人,固然是沒人敢搶;而聿亙不要的女人,更是沒人敢要——試問普天之下,有誰敢和聿亙的決定作對呢?
聿穎問那位被聿亙包的姑娘出自何方,用意當然很明顯了——無非是想撿聿亙不要的。眾人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也難怪他們笑成這樣。
在眾人狂肆的笑浪聲中,聿穎年輕的臉龐紅霞更深了。
「我只是希望有機會能和這位姑娘認識罷了……」
聿穎漲紅了臉的辯解,換來眾人更大的笑聲。
「你真的想撿七哥不要的?哈哈……笑死人了……」眾人只顧著拿聿穎來取笑,絲毫沒有想到他們尖銳的話語已深深刺傷一個人……
楚畹只能一徑低著頭,努力控制住眼中泫然的淚水。
從方才一直微笑著冷眼旁觀的聿亙以眼角瞥了她一下,唇角淺然的笑意逐漸加深、變冷……
「十一弟,你的品味何時變得這麼差?連我玩過的女人你也有興趣?」
聿亙冷冽的笑語狠狠地刺進她的心。
楚畹開始控制不住地顫抖,含忍已久的眼淚隨之落下。
「七哥!你怎麼這樣說!她都哭了!」
「怎麼,你要替她打抱不平?」聿亙笑看情急的聿穎一眼,將蔑視的目光調向楚畹。「為這種殘花敗柳,值得嗎?」
「七哥,你……」聿穎怒氣上升。
「十一弟,別再說了。七哥說得對,你犯不著為了一個下流煙花和七哥過不去。乖乖喝你的酒吧!」另一旁的九貝勒連忙截住他的話,以防他出言不遜得罪七哥。
「對啊,十一弟,今天我們來這里,是為了慶賀聿亙榮任軍機大臣,你別因為一個小小的娼妓而頂撞你七哥,鬧得大家都不愉快。」六王爺聿忻也勸道。
在眾位兄弟的勸說下,聿穎貝勒也只得乖乖地噤聲。
「好了,沒事了。七弟,請這位姑娘再彈一曲給我們听吧。」
聿亙看了楚畹一眼,「你听到沒?」
一旁的楚畹早已泣不成聲,顧不得、也不願意再彈奏。
現在她只想一死了之,省得再待在這里任人嘲戲!
「你敢違抗我的命令?」聿亙神情如舊,輕柔的語意卻挾帶了異常的危險氣息。
楚畹低泣不語,一種低靡的沉郁圍氛在廳中漸漸蔓延。
聿亙戾氣地眯起雙眼。「好大的膽子。」他冷冷地說,以眼角示意侍立廳外的侍衛上前。
「給我打!」
侍衛接到命令之後,毫不留情地朝楚畹細致的臉頰甩上一巴掌。
雖然只有一掌,但其力勁之狠辣已使楚畹的唇角滲出鮮血。
在場眾人見到這種場面,絲毫不感到意外,似乎早已司空見慣。
他們都知道,聿亙王爺對待下人一向殘忍。
「再打。」
聿亙冷情地下令,楚畹的臉頰頓時又著一巴掌。
雪白精巧的臉頰上浮現兩個殷紅似血的掌印,令憐香惜玉者怵目驚心。
「再打。」
第三個巴掌落下,在場的賓客中已有人心生不忍,但卻無一人敢出面阻止。
「再打……」
「夠了,七哥,別打了!」
此言一出,眾人皆詫異地將目光調往聿穎,那個侍衛也愣在當地。
「十一弟,你別多管閑事……」
聿穎貝勒不理會眾人的勸說,一臉不忍地轉向聿亙懇求——
「七哥,別再打她了,我代她向你賠罪。」堂堂的聿穎貝勒出人意表地說。
聿亙冷眼看了他一會,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淡笑。「十一弟,你身為貝勒爺,為了一個賤人如此不顧顏面,說出去會讓人笑話。」
「我不介意,只求七哥原諒這位姑娘。」他態度堅決地說。
唇邊的笑意驟然收斂,聿亙眸中閃過一抹異樣的神色。
半晌,聿亙再度揚開笑臉。
「既然十一弟說情,我就饒過她。」聿亙說著,揮手命那名侍衛退下。
「多謝七哥。」
聿亙轉向楚畹,冷言冷語地低嚇︰「還想反抗我的命令嗎?記得我警告過你——在做愚蠢的行動之前,先考慮代價!」
他拿父兄的性命威脅她!楚畹悲憤地在心中咆哮。如果不是顧及到父兄的安危,她真想死了算了……爹……大哥、二哥……
楚畹強忍下臉頰上劇烈傳來的疼痛感,面無表情地重整羅袖,開始彈奏。
這次她彈的是低調的「風棧霖雨」,旋律哀淒愁傷,令人不忍卒听。隨著楚畹加快撥弦的速後,僚栗的音符一陣一陣地酸人胸臆。
聿亙正想阻止她,忽然「蹦」的一聲,只見箏的十三弦中已斷兩弦。
楚畹倏地起身,掩面奔出大廳。
為什麼?為什麼她非得承受這些羞辱不可?
楚畹伏身炕沿低聲哀泣,心中不斷吶喊著這個她問過千千萬萬遍的問題。
今天當眾受辱的這一幕,對她而言就像是一場惡夢一樣……不,不只是今天,自從她一進靖王府,她的惡夢就已開始。
是她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嗎?為何她的惡夢似乎總沒有醒來的時候?
不知哭泣了多久,楚畹慢慢地將身子屈成一團,蜷在地上無聲流淚,直到倦極睡著了,淚水依然靜靜地流著……
從來不知傷心為何物的千金小姐,因為家境的變動,流淚竟成了孤愁生活中唯一的習慣。
華燈初上的時分,聿亙回到房里,見到的就是楚畹蜷在黑暗中昏睡的可憐模樣。
他原本是來找她秋後算帳的,然而見她猶帶淚痕的沉睡模樣,他竟不忍心驚動她。
隨便找了一把椅子坐下,聿亙一臉難測的謎樣神情,靜靜地在黑暗中端詳她那白玉似的顏容。
為什麼要這樣折辱她?
他突然這樣子問起自己。
她並沒有哪里得罪他,不是嗎?她是一個孝女,為了拯救父兄不惜犧牲自己,也是一個無辜的人,一個瀕臨家破人亡的可憐女子。她其心可敬、其情可憫,他何苦一再折磨她?
今日在眾人面前面場讓她難堪,是想證明些什麼嗎?聿亙不禁自問。想證明前幾日下江南他因為想念楚畹而匆匆趕回,所在意的只是她的,沒有其他的意思?想證明她對他而言,永遠只是一項單純的交易品,她不過是他暫時的女奴?
也許吧,也許他真的只是想證明這些。然而,他是否做得太絕了點?她已經夠可憐了……
她可知道,她為了救她的父兄而甘心受他糟蹋,結果只是一場空?關于他父親楚雲清拖欠官銀一案,他什麼忙也不曾幫,現在她父兄已被問成死罪,在天牢中等候秋決!
他整她已經整得夠多了;一個月的期限將至,他相信屆時一旦讓她知道她父兄的狀況,她絕對活不下去。既然如此,他又何必這樣苦苦折磨一個將死之人,讓她多受痛苦?
或許是由于在寂靜的黑暗中,那些邪惡丑陋的魔性逐漸隱去,聿亙望著楚畹可憐的小小身影,竟然隱隱心生不忍……
但旋即這種不尋常的情愫立刻被聿亙唾棄。聿亙終究是聿亙,京中以冷面蛇心出名的靖親王,那冷殘絕情的個性不可能因誰而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