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自尋死路!聿亙陰沉冷戾的俊顏在寂靜中漸形凝肅,依然回復到那個殘虐嗜血的冷面王爺。
一切都是她自找的,誰教她自動尋上他?對于自投羅網的獵物,他向來很有興趣玩弄,至死方休,當然她也不會例外,否則豈不是壞了自己得來已久的聲譽?
沒有必要可憐她。打從一開始,他就有好好整弄她的打算;半途而廢不是他的習慣。
也許她真的很可憐吧!遺憾的是,他一向沒有無聊的同情心。
仿佛感受到他那冷冽如刀的嗜血魅笑,楚畹自睡夢中不安地驚醒過來。
乍見房中的那抹黑影,楚畹心中猛然一驚,但很快的她就明白那抹沉郁的身影屬誰。
「你是來懲罰我的?」她冷靜地問,低沉的嗓音在寂靜中淡如夜風,听不出絲毫情緒。
「你也知道你應受懲罰?」魔魘似的魅影漸漸移近她,輕柔的語意仿佛是一種贊許。
他來到她身前,楚畹認命地閉上雙眼。
早在她擅自奔出廳堂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他不會放過她。
聿亙向她伸出手,沒有其他的舉動,柔細修長的手掌只是輕輕地撫上她浮腫不堪的臉頰。
「痛嗎?」他異常溫柔地問。
她訝異地張開眼,不明白地盯著他這出人意表的舉動。
聿亙輕笑出聲,一徑地溫柔撫模她。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不打算責罰她嗎?他那柔和的神情又是代表什麼?為什麼突然對她這麼好……?
就在楚畹不自覺地沉溺在他突來的溫柔中,還來不及看清他的心思時,聿亙倏然揚起手,在她紅腫的臉頰上狠狠地甩下一巴掌。
楚畹毫無預警地承受這火辣辣的一掌,不禁愣在當地,連痛都忘了喊。
譏諷鄙夷的邪美冷笑在唇邊泛起,聿亙的俊臉回復冷峻。
「這是給你的一點小小教訓。若下次再這麼放肆,我會要你付出代價。」
冷冷地警告過她之後,俊漠的身影如風翩轉離去。
「為什麼這樣對我?我哪里錯了?」她幽幽吐出的一句淡問,制住聿亙遠去的身影。
對于他的磨難,楚畹一向逆來順受,因為她知道是她有求于人;但今夜,她泣血的困惑再也隱忍不住。
他背對著她沉默半晌,忽爾露出一抹冷殘的微笑。
「我以折磨你為樂。」他蠱惑的嗓音輕柔一如情人間的耳語,在昧暗的圍氛中透露著邪異。「還以為你早就知道了呢!」
輕輕地笑了一笑,他頭也不回地疾步而去。
她所愛的人以折磨她為樂……
楚畹不禁笑了,笑得連眼角都帶著嘲弄的淚光。
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
寂寥郁沉的陰天午後,一個一身素白的美人在花間嘆息。
離一個月的期限,至今只剩四天;然而在這短短的四天中,對度日如年的楚畹而言,依舊是一段無奈的漫長歲月。
最近她常將時間打發在府中閑逛,不論得面對多少下人異樣的眼光,承受多少毒辣的閑語,她還是執意在靖王府的各個角落留下足跡。
似乎想排遣些什麼,又像企圖記憶什麼。
越迫近離去的時刻,她的心越是無所適從。
她在春寒料峭的初春時候踏入王府,如今已是柳絮紛飛的隆冬時節。看著漫天飛舞的縴縴繡絨,她的思緒仿佛也隨著亂了。
行經聿亙的書房之時,她不自覺地停下腳步,深深地看了那緊闔的門扇一眼,似乎想將這個她所愛之人最常停留的地方,永遠印入生命的扉頁。
許久,她絕美的嫣唇露出若有似無的淡淡一笑,轉身踏上漫著青苔小石的花徑,往庭院的深處行走。
「……忽間江上弄哀箏,若含情,遣誰听?煙斂雲收,依約是湘靈。欲待曲終尋問取,人不見,數峰青……」
忽然,她听到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正低吟著蘇學士的「江城子」。
她下意識地躲到花蔭下,往聲音的來處看去。
是他!?乍見吟詞的那名男子,楚畹顯得有些訝異。
她見過他,在前幾天的那場宴席上,就是那個人為她向聿亙求情。听聿亙好像是稱他為十一弟……
……該不該上前向他致謝?一時間,楚畹心中躊躇著這個問題,但很快地,她就發現自己的可笑——
致謝?她還是省省吧!對方可是高高在上的皇族貴冑,和聿亙一樣高不可攀,豈會將她這樣一個被當成下流煙花的小女子放在眼里?人家那一天肯替她求情,是他心情好,她跟人家談什麼致謝?
何況現在的她,還有什麼臉見人呢?何苦自取其辱?
楚畹如此一想,轉身打算在他發現她之前悄悄離去。
熟料,在她轉身的時候,不小心踩在地上的枯枝,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響。
這個響聲立刻驚動了沉思中的聿穎貝勒,他敏捷的身子很快地閃到花蔭下,攔住正準備落荒而逃的小小身影。
「是誰?」
楚畹愣了一下,認命地抬起頭來和他相對。
「是你!?」在看清對方相貌的那一刻,聿穎貝勒清亮的眼眸閃過錯愕,以及一絲不敢置信的驚喜。
真難以相信……他居然會這麼好運?聿穎貝勒讓這突來的驚喜震得有些失神。
「對不起,驚擾了貝勒爺吟詞的雅興。奴婢這就退下。」楚畹馬虎地打聲招呼,準備走人。
「請等一下!」聿穎貝勒連忙喚住她。「你……你都听到了?」
「嗯。」楚畹輕聲應道,不明白他為什麼好像有點不好意思。
她听到了?那……她該不會听出他意有所指吧?其實他方才一直在想念她,才會下意識地吟出這闕詞……聿穎貝勒不禁心虛地泛紅了俊臉。
「貝勒爺相貌都雅,又具文士風流,令人欽慕。」楚畹微笑地說。
其實她是想告訴他,不用因為吟詩誦詞被他人听到而感到不好意思,不然她都不知要羞慚而死幾百遍了。
不料她這句無心的安慰之語,竟引起聿穎的誤解。
「你真的是這麼想的嗎?」听到愛慕之人如此夸贊他,聿穎貝勒不禁喜出望列。
楚畹點點頭,她一向不吝于贊美他人。
「如果沒有別的事,請容許奴婢告退。」看來眼前這個貝勒爺似乎是個不錯的人,但,她還是必須走了。
「對不起,再等一下好嗎?」聿穎一臉誠懇地請求。「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
她遲疑了一下,認為沒有拒絕他的必要。「楚畹。滋蘭之九畹的‘畹’。」
「喔,楚姑娘。你……也許我這樣問非常失禮,還我還是想請問你……你是從哪……哪個……」
她知道他想要問什麼。楚畹原先和悅的神情頓時沉黯下來,一抹愁傷浮上眼前。
「我不是從姑院包來的花街姑娘。」
「那你……」
「我是聿亙王爺專屬的……禁蠻。」
聿穎一臉訝異地盯著她。
他早該想到的——由這位姑娘的身上絲毫找不到屬于青樓女子的煙花氣息;她所流露的,是一種雍容端莊、宛如名門閨秀的柔雅氣質,根本不像出身下流的人家。
但,他覺得很奇怪,如果她不是出身風月場所,像她這樣一個清靈秀氣的姑娘,為什麼會待在七哥身邊,任他折辱?
「你是被逼的?」他直覺地這麼想,雖然他並不相信他所欽敬的七哥會做出這種事。
楚畹低著頭沉默許久,才淡然地開口︰「是也好,不是也好,總之與貝勒無關。」
「抱歉,我只是想幫你,因為我感覺……你似乎不是很快樂,而且七哥對你也好像不是很好……」
「幫我?」楚穎微微一笑,突然覺得眼前這位貝勒爺相當有趣。「你想怎麼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