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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諾慢慢來 第17頁

作者︰樂心

病人、病歷、開刀、與韓立婷之間混亂難解的關系、多年好友的責怪和不諒解、父親老是皺眉看他的表情、他深入骨髓的疲倦……在這一刻,突然都遠去。

他只想坐下來,好好地吃一頓飯、聊聊天、也許取笑幾句,只因他想看她明明想反駁,可是又努力保持禮貌的緘默時,眼中閃爍的光芒。

因為太過珍惜這樣的平靜,不想破壞,所以耿于懷沉默了。

兩人默默地吃著自己盤中的燒牛肉跟海鮮意大利面。

通常一對男女一起吃飯,其中總是有人會挑食,他們也不例外。

只是,挑食的是耿于懷。

舒渝看著他精準無比地切下每一丁點肥肉的部份,然後堆在盤子旁邊,慢慢堆成一個迷你小丘之後,她忍不住開口問道︰「你不敢吃肥肉?」

一個連漱口水大概都可以毫無所覺喝下去的人,居然會對某些食物表現出如此強烈的憎惡,真是令人意外。

「不是不敢,是不喜歡。」耿于懷一本正經地回答。

他已經差不多用完餐了,所以拿著叉子,撥了撥精心堆出的肥肉小山。

「這些都是脂肪,我一點都不想吃下去。」他慢慢地說。因為表情很嚴肅,所以舒渝看不出他是不是在開玩笑。「自從我第一次做完抽脂手術,看過一整桶從人身上抽出來的脂肪之後,我就再也沒辦法吃肥肉了。」

「那你為什麼不干脆吃素呢?」舒渝不問的話,喉嚨會發癢。

雹于懷抬頭,微微一笑,眼神有點狡猾。「妳真的相信我的話?」

舒渝氣結。「你……」

「騙妳的,我只是順手切下來而已,練練刀法嘛。」他讓服務生收走餐盤,一手托著下巴,笑吟吟地說。

看她那半信半疑的眼光,讓耿于懷忍都忍不住自己的笑意。

「是真的,我以前在家里還天天自告奮勇切水果,且出門吃飯一定吃排餐,實習的時候曾經連續一個月每天都吃豬排。」耿于懷說。「拿手術刀就像妳畫畫一樣,要一直練習,保持熟練,後來就變成習慣了。」

舒渝點點頭。「你為什麼會想當整型醫師呢?」

她問得那麼直接,澄澈的眼眸中毫無任何刺探或惡意,不禁讓耿于懷一愣。

「我只是听我表姊說過,整型外科在外科體系中,不算是很熱門的選擇。」誤會了耿于懷的遲疑,舒渝趕快解釋。「而且听說你當時選了整型外科,讓很多人都跌破眼鏡,所以我才……」

雹于懷笑了笑。

「妳跟妳表姊在背後批評過我?」他故意這樣說,很愉悅地看著眼前那張正升起罪惡感的心虛表情。

「我們不是……我只是……」

「沒關系。」耿于懷是真的不介意,剛是逗她的。

然後他忽然表情一正,開始回答她的問題。

「那妳應該也知道,我不但早讀,且國中、高中還都跳級?」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扣著冒著汗的水杯,緩緩地說著。「讀書、考試對我來說並不困難,能提前完成的事情,我絕對不會拖延。要說是有效率也好、討厭浪費時間也好,總而言之,我就這樣一路領先,直到我進了醫學院。」

他停了下來,沉吟了片刻。

「然後呢?」明亮的眼眸專注地望著他。

「然後,我開始覺得無聊。」耿于懷淡淡地說,不再直視她,只是看著面前的杯子。「有一次,我無意間听見學長們聊到我,說像我這樣什麼都比別人早一步的人,以後大概也會比較早死。」

舒渝有點生氣。「怎麼這樣亂說話!」

雹于懷搖搖頭。「不,那些話反而讓我驚醒。我這樣一路搶著走在前面,到底要去哪里呢?未來的路很清楚,太過清楚了,反而讓我不想繼續走下去。我甚至曾經一度想休學去流浪,好好思考一下。」

「你有嗎?」

「當然沒有。」耿于懷扯起嘴角笑了笑,繼續平靜地說下去。「我只是會和好友在苦悶的時候,買幾手啤酒,跑去陽明山上看夜景,我懷疑我的味蕾是那時候喝酒喝壞的。那個朋友後來跟家里決裂了,跑去日本,一直沒有回來。」

「我知道,那是韓醫師,也就是韓小姐的哥哥。」

雹于懷看了她一眼。「我們診所的小姐,跟妳真是無話不談啊。」

舒渝抿嘴一笑,默認了。

「我沒有韓立言那麼果決,一直到我當了實習醫師,還是覺得很痛苦。尤其當全醫院的人都認識我哥哥、我父親、甚至我大伯、叔叔等人的時候,那種大家都期待我成為下一個一般或心髒外科耿醫師的壓力……」

雹于懷吐了一口氣,沉默了幾秒鐘。

然後,他伸手握住水杯,舉到面前。

「妳知道人的拇指,是進化的一個很大的指標嗎?」他天外飛來一筆地說,「拇指與其它四指對立,這是靈長類的特征,沒有獨立的拇指,便無法做出『握』這個動作。看似理所當然,不過,這可是幾千年進化之後的結果。」

「嗯……」舒渝看看他的手,又看看他一本正經的臉龐。「這……跟你前面說的那些,有什麼關系啊?」

雹于懷又笑了。

看著她听得入迷的模樣、及時而閃過的困惑表情,他發現,自己很享受這樣的過程。

「在我外科實習快結束前,跟了一台刀,那是一個車禍的傷者遭截肢,我們要幫他接拇指的神經。手術整整進行了十個小時,主刀的醫師是一個整型外科的學姊,她開完刀之後,累得連飯都沒辦法吃。可是她告訴我,病人的手沒事了,恢復得好的話,以後還是可以正常運作,不會有問題,听完之後我們都很高興。」

「這是讓你決定要走整型外科的原因嗎?」

雹于陵搖搖頭,臉上的微笑斂去。

「不,真正讓我下定決心的,是當時的外科主任。」他平靜地說,好像在說別人的事一樣。「開完那個長刀出來,外科主任在護理站遇到我,有點開玩笑地對我說,縫了十個小時就縫一根手指,又不是在縫命根子,搞得像在繡花一樣,這在一般外科不知道可以救多少人的命了?!」

舒渝瞪大眼楮。「好糟糕的說法!」

「是啊,尤其當這話是從自己大伯口中說出來的時候,更是震撼。」耿于懷聳聳肩。「那時我就在想,時間很寶貴沒錯,不過我的時間反正比人家多,不如就拿來浪費吧。我願意浪費十個小時在一根拇指上面,讓病人可以握起水杯,而我也如願以償了。整型外科比其它外科的訓練都要長,別人三年,我們;要六年,反正我上大學之前已經省了三年,現在正好扯平,應該不會比人早死了吧。」

舒渝本來已經在點頭了,不過听到最後一句,又倒抽了一口氣。

「你怎麼可以拿這種事來開玩笑?什麼早死、晚死的!」她看起來是真的很不開心,眉頭都皺緊了。「呸呸呸,童言無忌!」

雹于懷不自覺開心起來,說完了之後,不知道為什麼,整個人輕快許多。他眼神閃爍著頑皮的笑意,故意說︰「怎能算是童言,我已經三十好幾了。」

「一點都不好笑。」舒渝還是對他皺著眉。

他喜歡看她板著臉,正經八百的模樣;喜歡她听得入神時的專注表情,好像全世界只有他最重要;喜歡她認真對待每樣事情的個性……

他喜歡她,已經有點太喜歡了。

如果可能,他想一直在這里坐下去,把所有的心事都告訴她,不管是他的工作、家人、朋友、或他一團糟的感情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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