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一點都不在乎?」時代女性如Iris,還是忍不住不甘地追問。
「我當然在乎,否則干嘛大費周章找你出來講清楚?」
彼惟軍醇厚而有魅力的嗓音,低沉而理所當然地說,好有說服力。這人天生是領袖。
「你也算是個爽快人物,所以我有信心,能跟你分手後不必反目成仇。」
Iris靜了半晌,不斷思考著。描繪精致的菱唇最後勾起淡淡笑意。「算你狠,拿這種話堵死我,不能報復你。」
「過獎了。」顧惟軍攤攤手。隨即,寬厚而結著繭的大掌伸到她面前︰「還能做朋友吧?」
柔荑遲疑了幾秒,還是握住粗厚大掌。伴隨著咯咯脆笑︰「你知道嗎?你是我第一個主動追來的男朋友,也是第一個敢甩掉我的男人!」
「別這麼說。」顧惟軍揚起慵懶笑意。「我們是雙方協議,和平分手。」
「其實你的心機也滿重的。」Iris評論︰「我才不信你平白無故要跟我分手,一定有什麼原因。只是你大概不會告訴我,對不對?」
彼惟軍還是那個莫測高深的微笑,不承認也不否認。
「買賣不成仁義在,我不跟你嗦了,不過,你不能讓我被甩得不明不白。我要求听真實的原因,這不過份吧?」Iris美眸中透露出少見的銳利精光。
「時機尚未成熟。能講的時候,我一定告訴你。」顧惟軍哂笑起來。明人眼前不打暗語,他索性落落大方︰「必要的時候,不管你要做專題、發新聞稿,我都全力配合。這樣夠不夠?」
「好,你一句話。」Iris與他握手為約。
現代男女各取所需的關系,通常不是建立在愛情上。合則來不合則散,分手時或許有失落感,但是並不見得有刻骨銘心的痛。
不管這樣的關系代表什麼,不過,顧惟軍倒是知道,要比較之後,才會明白,沒有那種熱呼呼的沖動,好想為對方做什麼,好想看到對方,一發現有別的異性太過接近她,就沒來由地著惱發急的感受,不是在每個人身上都會產生。
至少,在這位交往了一段時間,所謂的女朋友--或者該說是前女友身上,他可從來沒有感受到過。
「以後有獨家還是要給我喔。有空打電話找我聊聊天、吃吃飯都可以。」兩人出了餐廳,迎著初夏深夜的涼風,Iris俏麗地笑說。
「那有什麼問題。」換來懶洋洋的回答。
第五章
燠熱的夏夜,戰況正激烈。
打擊出去!又高又遠……外野手一直往後退,很可能是一支全壘打!
「小樺,把電視關掉!」
「你又在看什麼球賽,你爸就是搞棒球搞了一輩子,看現在有多潦倒!」
「我要出門了,你回去的時候把門鎖好。」
「你瞪什麼,你看,你跟你爸根本是一個樣子!一輩子沒出息!」
「一個女孩子搞什麼棒球,都是你爸害的,把女兒養得跟男生一樣,野得要命,你哪像個女生!哪有個女孩子樣!」
「我要去哪里?你管我?你爸都不管我了,你還管?」
啊!是一支全壘打!三分打點的全壘打!
比數逆轉了,各位觀眾……
「小樺,醒醒。」
電視的嘈雜喧鬧突然消失,換成低沉嗓音喚著她,溫暖而粗糙的大掌隨即按住她的肩,帶著一股奇異而穩定的力量,讓她從慘澹的夢境中緩緩蘇醒。
保持蜷縮在沙發上的姿勢,惺忪鳳眼怔怔地望著蹲在她面前的人。
黑暗中,那張輪廓深峻的俊臉,有點陌生,又很熟悉。
常常看到他。
整個夏天,一個月最少都會看到一次。而現在,都是初秋了。
「你怎麼又看轉播看到在沙發上睡著了?今天錢大哥不是要出場救援嗎?」
說著,大掌一面緩緩游移,沿著她的頸側撫上臉蛋。光滑健康的蜜色肌膚令他愛不釋手,恨不得以唇相就。
「我要吻你了。」
三秒鐘听不見反對的意見,他不再空想。俯下頭,趁著眼前人兒還沒有完全清醒,立刻付諸實行。
薄唇滑過光潤的頰,吮住紅女敕小嘴。一點也不客氣,一點也不溫柔,深深吻進她嘴里,蠻橫掠奪。
糾纏廝磨,毫不饜足,好久好久之後才肯放開。寬額抵著她的,兩人的氣息都急促不穩。
他的攻勢愈來愈篤定,進犯愈來愈強硬。每個月飛一次日本,明著是來讓韓醫師做檢查擬復健計畫,私底下,根本是為了眼前的人來的。
然而她的態度卻一直撲朔迷離。
有時接受,有時逃避。有時平和,有時卻非常冷淡。總要逼到她無處可逃,或是攻其不備的時候,才能像這樣偷得一點溫存。
粗礪手指撫上被眷愛得略腫的紅唇。鳳眼迷離,微微上揚的眼角帶著一絲耐人尋味的媚態。她始終沒有說話。
然後,閉上眼,不再被那雙深邃的俊眸鎖住,她兀自決定還在夢中,擁緊懷中抱枕,又沉沉睡去。
彼惟軍只是苦笑。
他來日本總是借住錢鴻岳家中,卻得睡沙發,不把黎樺送回房間,他就沒地方睡了。他舍不得叫醒她,只得認命地抱起逃避現實只管酣睡的小鴕鳥,往二樓她的房間走。
「睡得這麼熟,就不怕被我吃掉。」小心把黎樺安置在單人床上,拉好被子密蓋妥,顧惟軍喃喃低語。
坐在她床緣,顧惟軍還不想離去。枕被問,那張清秀中帶著英氣的臉蛋雖然沉睡,英眉卻微鎖,好像又在作什麼不快樂的夢一般。
「你到底夢到什麼呢?」顧惟軍又低聲呢喃著。黎樺睡著時總是不安穩,好幾次看到她在讀資料或看電視時睡著,總是翻來覆去,柳眉深鎖。叫醒她的話,又是一臉戒備,蚌殼一樣的怎麼問都問不出所以然。
距離遙遠,個性剛硬不溫柔,又總是在逃。像這樣的女子,為什麼會緊緊抓住自己的心呢?顧惟軍有時候也想不通。
他只知道,只要想到她鎖著眉不開心的模樣,就無法克制地想要擁她入懷中好好疼惜。他知道那堅硬的外表下,有一個多麼縴弱的小女孩。
他永遠記得,自己在小學五年級轉學投效它隊之後,某個練球的周末下午,他冒著被鐵面教練痛罵的危險,偷偷蹺頭,跑回以前的學校。
舊時地依然如昔,體育館里分配給他們棒球隊的更衣室里空蕩蕩的,大家都去球場上練球了吧。十一歲的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胞回來,只是在體育館里亂晃,晃進更衣室又晃出來。
下午的陽光斜斜照在更衣室門口,小隊員們的制服、書包等東西丟了滿地,一個瘦瘦的身影正蹲在地上收拾。
「小樺?」他听見自己不太確定地叫她。
綁著馬尾的她先是一震,轉過頭來,那雙漂亮的丹鳳眼直直瞪向他。十一歲小女孩的眼神,卻可以包含那麼多情緒--激憤,不屑,怨恨……
一向被叫「恰北北」、「男人婆」的教練女兒,此刻卻不言不語,只瞪著他。讓顧惟軍背脊發涼,吶吶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然後,年稚的黎樺沖進更衣室,旋即又沖出來,把手上緊握的物事用力對著他丟過來。
他反射性地伸手去接,人手柔軟……是一件洗到都褪色的球衣。
是他幾個月前還穿在身上的,大興國小隊長也是第四棒,顧惟軍的球衣。
「你走開!」尖銳而顫抖的童音下了淒厲的逐客令。隨即轉頭入內,還砰地一下用力關上更衣室的門。
他永遠忘不掉,那雙黑白分明眼眸里的水霧之氣,和聲音里深深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