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紫荊兒無奈的嘆息,難掩悲傷之色,「公公的病我沒敢讓婆婆知道,她原本身子就不好,怕萬一再知道公公他……」哽咽的紅了眼眶,低垂著淚、捧著藥走進書軒。
她雖然一進門就守寡,但公公婆婆待她如同親生的女兒,未把她當外人看,所以她也把兩位老人家當成了親生爹娘來伺候。
可是誰知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才不過多久的光景,兩位慈愛的老人家就因為悲嘆老來失子,以及思念獨子過劇,先後病倒。
一向體弱的敖老夫人更是從此臥病不起,每況愈下,一直靠著敖老爺子和紫荊兒在一旁鼓勵支撐著。
可是就在前些日子,一向身體健朗的敖老爺突然也染病了,這一染竟然比敖老夫人還嚴重,連續昏迷了好幾天,看遍城里的各大名醫,就是沒有起色。眼見一家之主生命垂危,但是沒有人敢告訴敖老夫人,怕她听了會加重病情,只能在她問起時,不斷的騙她說敖老爺外出收租,過一些日子才能回來。
可是這樣能騙多久呢?
面對敖老夫人不斷的詢問,紫荊兒已經快辭窮了。
端著熬好的藥來至床前,見到公公依然緊閉著雙眸,而大夫正在整理藥箱準備離去。
「大夫。」她向大夫斂裙行禮。
「少夫人。」正低頭收拾藥箱的江大夫也急忙還禮,臉色沉重的低聲說道︰「老夫真是盡力了,敖老爺子的病恐怕……」他嘆息的搖了搖頭,「唉!還是請少夫人及早準備後事吧!」言下之意是無藥可救了。
紫荊兒臉色一陣慘白,身子無力的輕顫了下,趕忙扶住桌面撐住。
「大夫,求求你再想想辦法,無論如何請你再救一救。」荊兒朝他跪下來。
江大夫趕忙上前扶住。「少夫人快別如此,老夫真的是盡了全力,無奈敖老爺他……」又重重的嘆了口氣,提起醫箱離去。
紫荊兒忍淚含悲的走近床前,盈盈的跪了下來,不知道是要怨已死的夫君敖天不孝,沒有顯靈好好保佑兩位老人家的病體呢?還是該怪自己的命太硬,克倒了兩位翁姑?
近日,她每每從廊下經過,都會听到丫鬟間的竊竊私語,說是自從她進門後,敖家的家運就一直在走下坡,不但婆婆病重,公公又病倒,真是名副其實的掃把星。
如今看來,真是如此;一切都是她的不幸,帶來了災難。
正在悲泣懺悔之中,床上的敖青松微微的申吟了聲,緩緩的蘇醒過來。
「爹……爹……」荊兒驚喜交加的站起來,奔向前扶坐起敖青松。「爹,你醒了,你醒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急忙回頭喚人,「福伯,福伯,快把大夫請回來,老爺醒了,公公他醒了。」又哭又笑的喊。
「是……是……」奔進來的敖福一看老主人清醒,也樂得連忙向後呼喝,要身後的下人們趕快過來幫少夫人的忙,自己則邁開老腿,飛快的向剛離開的江大夫追去。
「荊兒……荊兒,別忙了,坐下來,爹……有話要跟你說。」連續昏迷好幾日才清醒的敖青松一醒來就拉著荊兒的手,不讓她離開。
「爹,有話一會兒再說,先把這藥喝了,對身體有好處。」她伺候著公公吃藥。
但敖青松搖了搖頭,把藥推開。「不忙這些無用的東西了,你……咳咳……靜靜的坐下來,听我交代一些事。」敖青松堅定的命令道。
紫荊兒拗不過公公的堅持,只得將手中的藥碗交給身旁服侍的丫鬟,靜靜的坐在床沿聆听。
敖青松又重咳了兩聲,才徐徐的開口,「荊兒,敖家對不起你,讓你受委屈了。」
「不,爹別這麼說,你跟娘待荊兒好,這一切都是荊兒自願的。」她忍著淚說道。
「乖……你是個乖孩子。」敖青松持續咳了兩聲,輕輕的拍了拍紫荊兒的手後,才說︰「當初真的是爹跟你娘做錯了,我們自己失去了一個兒子,怎麼好再拖著你這個無辜的孩子一起受苦呢?要是爹跟娘走了,你該怎麼辦?」一想到因為自己的失策連累了荊兒也要孤獨終老一生,就萬般的不舍和不安。
「爹,你快別這麼說。我是你的兒媳婦,今生今世都會陪在你跟娘的身邊,為敖家而活,所以求你快別說了。」她終于再也忍不住淚水潸然落下,哭得不能自己。
「我知道你乖,不會怨我們。可是……咳咳……我們卻不能不為你設想。我之前跟你娘商量過了,如果你真的不肯離去,就從遠親之中挑個孩子來,過繼到天兒與你的名下,伴你度過余生,怎麼樣?」
「這……」荊兒猶豫間,敖青松又劇烈的咳了起來,接連咳出一攤血來,嚇得荊兒臉色大變,一邊迭聲稱是,一邊急著幫他拍背去咳。「好,我答應……我答應就是。」
「那……那……咳咳咳,就這樣決定了,這件事就交給敖壽去做吧!」
站在門邊的敖壽立刻佝僂著身子走近前來。「是的,老爺,敖壽會遵照你的吩咐,從敖族遠親中,挑選一個年幼乖巧的孩子過來跟少夫人作伴。」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敖青松眼眶濕濡的緊握住荊兒的手不放。「孩子,是敖家對不起你……是敖家注定要欠妳了。爹死後,你一定要好好的孝順你娘,好好的撐著這個家,知道嗎?」
縱使再如何依依不舍,但已經走到生命盡頭的燭火,卻不得不熄滅。不管敖青松怎樣嘆息,就是嘆不回已然逝去的光陰。
「孩子,我見到敖天時,我會告訴他,你是天底下最好……最善良的姑娘。我會要他守護你、保護你一……一輩……子,來生定要他娶你……定要他娶……娶……妳……」緊握住荊兒的手,依依不舍的交代完要說的話之後,敖青松咽下了人生最後一口氣,含恨魂歸九泉。
荊兒見親如生父的公公過世,悲慟的放聲大哭,身邊的丫鬟、僕人也一起跪伏在地,為老主人的逝世哀悼。
半個月後,敖壽帶回了敖族鄉下貧窮遠親的孩子敖雲,在敖族長老的見證下,行完過繼儀式,正式成為敖天與紫荊兒名下的養子。
次月敖老夫人過世,享年四十六歲。這期間紫荊兒都隱瞞敖老爺子已經過世的消息,病榻前衣不解帶的盡孝道,每日噓寒問暖、親侍湯藥,及至敖老夫人病逝。
此時正值臘寒冬月,紫荊兒辦完公公婆婆的喪事之後,才有精神重新振作起來整理家業,無奈的是,在這一年之中,因為兩老思子心切,無心照管龐大家產,紫荊兒又是一個不識字的弱女子,因此將龐大的家業托付給族兄之子敖玉柱與敖玉樹代管。
誰知所托非人,敖家兩老雙腿一伸,那對兄弟竟起狼子野心,合謀吞奪所有財產,將酒樓、錢莊、米行跟田地全部霸佔一空。
紫荊兒在三番五次催討無效之下,只能帶著敖福、敖壽去央求敖族的長輩出面,代為主持公道。
可是年老又耳背的太伯公竟然听信兩名兄弟的油嘴滑舌,相信荊兒是別有野心才會嫁進敖府,還懷疑她毒殺翁姑,意圖奪佔財產,為此鬧上公堂。
縣太爺在敖玉柱的賄賂下,竟然將紫荊兒判罪。幸好敖府的三代老僕敖福、敖壽忠心耿耿的為主母奔波求救,還典當了所有的珠寶首飾,湊足五百兩才將紫荊兒贖了出來。
不過至此,紫荊兒惡婦之名不脛而走,再也沒有人敢與敖府來往。家中的奴僕更是走得一空,只留下敖福、敖壽兩名老僕不肯離去,守著幾處沒被奪走的田產,與荊兒母子相依為命,如此又過了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