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出現了兩個很有野心,也有極強能力的人。」衛涵沒有理會他的問題,仍然在繼續他的故事,「他們一個想要長生,一個想擁有那種天地間最強大的力量。于是,他們不惜一切方法地找到了那族人,用盡了一切手段,示好、利誘、威脅、欺騙……他們要得到他們想要的。可是,那些東西真正的主人卻不是他們。那把聖劍,只庇佑信奉它的人;那些力量,也只會轉移給聖劍認可的人。所以,為了獨一無二的保有長生和力量,這兩個人就決定拿走他們要的東西,然後殺光這族人。」「啊?」一只手捂住了嘴,「殺光?那這一族人要怎麼辦?就這樣被他們殺光嗎?」
「我說了,這一族人有保護他們自己的保護神。一個被人當作妖怪,活了近千年的人。他曾經揀回過一個被族人遺棄、斷定會夭折的孩子。他親手帶大了這個孩子,然後,在族人們需要他們的時候,他讓那個孩子離開了族群。他們要消彌這場浩劫,保護所有的族人。」
「那……他們究竟會怎麼做呢?」
「他們要……」衛涵垂下眼,忽然又低低地笑了聲,掩去的是目光中涌起的某種他不願意表露的東西。他好像在看著眼前的某一點,卻又像是看到了更遙遠的什麼東西。他目光的焦距,那一瞬間落在了誰也不知道的地方,包涵了過去、現在以及未來。
「他們要把所有人從夢里叫醒,然後讓他們忘了那個夢。」
「啊?」被這個突如其來的答案弄得張大了嘴,子岑只剩下滿臉的錯愕。不明白這算是什麼結局,「為什麼明明公子說的每個字我都听得懂……可是合起來的那個意思我卻不明白?」公子這算哪門子的故事?
「好了,故事我也講完了。照剛才的約定,你該去睡覺了。」衛涵伸個懶腰從軟榻上站起來,「去打水吧!今晚早點休息。」「哦……」子岑呆呆地應了一聲,轉身朝門外走去,腦子里還在想著那個結尾牛頭不對馬嘴的故事。
「子岑——」但他正要邁出房門的時候,衛涵卻突然開口叫住了他,「跟著我這些日子,你開心嗎?」
子岑不假思索地點頭,「我希望一輩子都能跟著公子,一輩子都這麼開心。」
「記得,永遠保留著你的單純和熱情。不管在哪里,也不管跟著誰,你都會開心的。」衛涵告訴了他這麼一句好像很容易懂,又好像很難懂的話。
「不管在哪里,不管跟著誰?」搔搔後腦勺,走出房間的時候子岑還在疑惑地重復著這句話。
隨後,他親手伺候衛涵洗漱,然後看著他寬衣上床,替他蓋上被子熄燈離開。
鮑子今晚應該會睡個好覺的。子岑打了個哈欠,也慢慢地朝自己的房間踱去。他也會睡個好覺的。
所以,他永遠也不知道這一晚究竟發生了什麼。
「吱呀」一聲,衛涵伸手推開了窗戶。稀稀疏疏的雨絲夾著一股一股的涼意撲面而來,只頃刻間,他尚未收回的手就被沾濕了。
「還未入冬呢,寒意竟然就已經這麼深了……」他望著仿佛起了一層薄霧的庭院,淡淡一笑,自言自語般地低喃著。
雨絲飄入窗戶,窗前書桌上放著的那首詞稿被洇濕了,上面的字跡漸漸化開,最終模糊成了一團。
衛涵的手指緩緩從紙上拂過,就這樣看著那些字跡從他指尖消散。
「西風借道舞長階,斑斕還似雙飛蝶……」他眼神飄忽地笑笑,低聲吟著紙上的句子。
慧嬈啊,我是無法陪你長階共舞的,你可明白?
我……
他重又把手伸出窗外,冰涼的雨絲掠過指尖,沁入肌膚的是難言的寒意。
我只是你無意中迎來的一場冬雪。讓你驚喜過、溫暖過、亦寒冷過之後,春陽一照,便會消融得了無痕跡了……
眼望著窗外的景色良久,他慢慢地退到了床前,倚著床柱坐下,恍恍惚惚地合上了雙眼。
很久很久之後,他知道自己睡著了,並且還做了一個夢。
夢境中,這二十幾年來經歷過的所有人和事都紛紛繁繁地在眼前一一浮一現——
衛祺、衛藍鈴、族長、衛氏的族人;慧嬈、皇上、天遠、塵昊、子岑、錦心;魅陰劍的神力、皇上要的長生、那道下令屠族的聖旨、衛祺最後做的那個決定……
「事成之後,你即刻離開,永遠不要再回來了——」那是衛祺的聲音。
我怎麼可能不回來呢?他想笑。我的根在那深谷之中、高山之上、那個叫做「蒼雲閣」的地方啊……
「你……願意愛我嗎?」那是慧嬈的聲音。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還能這樣漠視你多久。所以,我必須要作出選擇了。傻丫頭啊,你的幸福不會在我這里,可是為什麼,我卻渴望著在你身上找到屬于我的幸福?
如果、如果……我選擇了舍棄我自己,那麼……
他閉著眼抓緊胸口,這個念頭像句咒語一樣解開了內心深處的禁錮,某些東西剎那間洶涌而出,措手不及得幾乎讓他震驚!
原來……他竟然也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愛上慧嬈了。
好吧!那就讓感情徹底地釋放一次,讓自己拋開一切真真實實地去擁有一次吧!
「很好,你知道,現在你面前有幾條路可以走嗎?」
「第一,利用慧嬈,和她成親之後堂堂正正地進宮,你可以找到你要的東西,完成你要完成的事。」
「至于第二,知道現在你們衛氏一族里是什麼狀況嗎?一將功成萬骨枯。不踩著別人的枯骨,就拿你自己的命去填、去賭!」
之後想起來的,竟然全都是塵昊的話。
心里忽然有一種莫名的輕松,輕松得他想笑。塵昊那個人嘴巴雖然硬,卻沒有他自己以為的那樣無情。如果知道了他現在在做的事,一定會罵他白痴的。在塵昊眼里,他一直就是個腦子異常的怪物。現在更證明了,他的話完全沒有錯。
其實這個選擇,也沒有想象中那麼困難。也許,這樣做才是最好的。他有了可以任性地去接受慧嬈的理由,也鋪開了走向使命的那條路……
衛涵啊衛涵,原來,你其實真的很幸運……
意識越來越模糊,他覺得自己好像站在了一個奇異的岔路口,每個路口都有柔和而朦朧的光亮,每個路口都有溫柔的聲音在召喚著他。他想跑、想跳、想站起來開心地大笑,卻又隱隱覺得很累。索性懶懶地原地躺下,舒服地伸展開四肢——頭好痛,心口也好痛……
可是,不要緊。痛過就好了。真的,很快就好了……
「……公子?」
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子岑的聲音。
「你怎麼靠在床邊睡著了?我昨晚走的時候你明明還好好地睡在床上的啊?」子岑似乎很疑惑,「怎麼窗戶也打開了?」他緩緩睜開的眼被一片模糊的白光刺痛了。想要回答子岑的話,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在好遠好遠的地方,遠到他自己都听不見。
「公子?」子岑看著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是說了句什麼,但那聲音卻低啞得根本無法听清。
「我……」他一手撐著床柱,想要站起來。但只是身子晃了晃,整個人就完全失去了重量,側身倒了下去。
「公子!」子岑驚叫一聲,連忙伸手去扶他,一觸到他的身體立即感覺到一片灸人的火燙,「天哪!天哪!你在發高燒!鮑子,你究竟怎麼了?怎麼才一晚上就病成這樣了?老天,快點來人幫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