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花想蓉的菩薩心腸,季小柳可有很多不滿!因為她總是會被花想蓉同化,一而再、再而三送走被抓到吟香樓賣身的姑娘,若是不斷接著下去,不出多久,吟香樓就等著關門大吉!
季小柳決心搶人到底,絕不妥協!殊不知花想蓉也懷著相同的抱負。
「她叫小倩。」季小柳如蔥玉指指向半伏在地的女子,唇邊綻出一抹笑。「她爹為了還債,才將她賣來這里,銀票付了、人也來了,算是銀貨兩訖,怎麼說,這件交易都已達成。」
「既然是她爹將她賣了,就表示並非出于自願,如此一來更該還她自由。」花想蓉認真的說,積極地為小倩爭取回家的機會。
她怎麼可以看一個清白的好姑娘,在青樓埋葬自己的純真呢?
「姐姐,放了她好嗎?我想,她的家人一定衷心盼望她平安回去!」花想蓉看著小倩抽搐未歇的肩膀,心生憐惜,不自主地走上前去扶起她。
好可憐的女孩,年紀看來約莫和她一般大,竟然必須承受如此苦痛。
花想蓉掏出手絹為小倩拭淚,一邊安慰道︰「別哭,你一定可以回家的!姐姐人很好,不會為難你,而我也會幫你。」
「謝謝姑娘!」小倩含淚道謝。
「哼!」季小柳冷哼一聲,不以為然地旋身坐在椅上。「她爹可是賣女還債,如果你送她回去,誰知道她又會淪落何處?」
季小柳倒不是想嚇唬誰,只不過實話實說罷了!在吟香樓里她是大當家、花想蓉是小當家,難听的說法就是大鴇娘與小鴇娘,她們的身份地位和其他青樓女子又有何不同?
花想蓉心地善良,總是不肯作人口買賣,若是自願來吟香樓獻藝的姑娘,花想蓉便安排賣笑不賣身的規矩,以保姑娘們的貞節。
這是哪門子的事?!她們開的可是妓院!不是尼姑庵啊!
季小柳只要一遇上花想蓉,頓覺無力。
「小倩姑娘,令尊積欠的可是賭債?」花想蓉無論如何都已經打定幫人幫到底的主意。
小倩搖搖頭。「不是的!我爹只是個務農的老實人,因為收成不好,所以才……」
講到傷心處,小倩又無助地哽咽起來。「我下有六個弟妹,最小的今年才剛周歲,我們一家九口已經三餐不繼,無奈弟弟妹妹身體又不好,萬不得已的情況下,爹才將我賣來這里……」
花想蓉听著小倩敘述自己悲慘的身世,眼眶不禁跟著泛起一片潮濕。
好可憐的遭遇!殘酷的命運實在太折磨她了!若是不幫助她,花想蓉肯定會一輩子良心不安!她才不願意當個罪人。
「但是我真的好怕!我不想當妓女!我是個清白的姑娘啊!」小倩仿佛置身茫茫大海中,而花想蓉則是她好不容易抓到的浮木,于是她只能將希望都寄托在花想蓉身上。
「姐姐,小倩姑娘好可憐哦!我們幫幫她,好不好?」花想蓉一派天真地說。
「怎麼幫?」季小柳挑高不粉而黛的一道柳眉,譏諷道︰「她家里務農,你該不是要我率吟香樓上上下下的姑娘、僕役去幫她耕田吧?」
「當然不是。」花想蓉一想到那種畫面,就覺得滑稽好笑,站在一旁的揚兒更掩嘴竊笑著。「我想拿點銀兩幫她度過難關,我們也可以請大夫到她家替她弟妹看病,之後再請幾名工人到她家——」
「你當我們吟香樓真的是救濟堂啊?!」季小柳猛然拍案而起,大步走到花想蓉面前,一把便推開瘦弱的小倩。「我是個鴇母,沒有尊權高位,像你和我這樣的女子,只是外人口中一雙玉臂千人枕、人盡可夫的妓女罷了!她不想賣身,你就成全她,你以為你是在行善嗎?即使如此,你依然是——」
「我不在乎。」花想蓉淡然地開口反駁︰「花娘過世之後,我便不想經營吟香樓,若不是親口答應花娘絕不結束吟香樓,我早就不作了。」
「呵!你處處妨礙我的計劃,不也是期盼吟香樓關門大吉?」季小柳偏不相信花想蓉可以違背諾言,花娘生前對她們疼愛有加,視她們兩人為己出,而吟香樓則是花娘唯一的托付,花想蓉有再狠的心,都不可能背叛花娘。
「雖然我答應花娘堅守吟香樓,但是也有選擇余地。」花娘說只要她得到終身歸宿,便可以收起吟香樓,這一直是花想蓉的目標。
「你別傻了!有哪個男人肯娶一名青樓女子為妻?偏偏花娘有交代,除了正室之外,納妾、偏房、侍妾都不算歸宿,你大可不必希冀了。」
「姐姐,隨你怎麼笑我痴心妄想都無所謂,現在最要緊的是送小倩姑娘回去。」花想蓉也不想再多爭論,她心中堅定的信仰,季小柳是不會明白。「求你答應我,好嗎?」
花想蓉一雙含水秋瞳,拼命地朝季小柳眨呀眨,她的手段向來是軟綿綿的請求,盡避季小柳脾氣再火爆,也算怕了她。
「你啊!哪天可別被自己的爛好人個性害死!」季小柳扔下一記白眼,最後拂袖離去。
當所有凶神惡煞都離開了,花廳只剩花想蓉、揚兒和小倩三人時,小倩才唯唯諾諾問道︰「請、請問……我可以回家嗎?」
花想蓉看著小倩,露出連自己都很喜歡的甜甜笑容道︰「當然可以。」
小倩一听,精神為之一振!心中是既感激又歡喜。
「你不但可以回家,我家小姐還會請大夫幫你弟妹治病。」不管別人怎麼看待花想蓉,在揚兒心中,花想蓉永遠是他的主子。
當初若不是花想蓉求花娘收留他,恐怕他早已成了一堆尸骨,所以花想蓉是他人生中的活菩薩,他要盡其一生效忠花想蓉。
「謝謝姑娘大慈大悲!謝謝!」小倩激動地握住花想蓉的手,拼命道謝。
一輛馬車在山路上緩緩前進,馬車上只有揚兒充當車夫。送走小倩,花想蓉和揚兒都松了一口氣。
「看見她們一家團圓,真教人開心。」揚兒說著說著,便哼起小曲來。
相較之下,花想蓉的表情則凝重許多。
她細細思索著小柳說過的每句話,總覺得愈是探討、愈加沉重!承諾仿佛是一條堅固的鎖鏈,牢牢地束縛她的自由,即使想振翅高飛,依然無力。
花娘養育她十幾年,雖然她並非花娘的親骨肉,但是花娘待她有如天高的恩情,是她這輩子也償報不了的大恩德!
花娘算來是位不平凡的女子,竟然可以獨力經營吟香樓,並且撫養小柳姐姐和她兩個孩子,所以在花娘逝世四年後的今日,就決定覓求屬于自己的歸宿,以慰花娘在天之靈。
「揚兒,」花想蓉頓了頓,還是隱藏不住心事,于是她小聲問著揚兒︰「像我這種女人,真的找不到幸福嗎?」
「像小姐這麼漂亮溫柔、善良大方的姑娘,要是得不到幸福,這天底下還有道理嗎?」揚兒嘻笑道︰「小姐不必太介意小柳的話,她肯定是無心的,唉!這普天之下,恐怕也找不著像小柳如此心軟嘴硬的姑娘了。」
揚兒總是恭敬地稱呼花想蓉一聲小姐,對季小柳可就從來沒客氣過了。
他尊敬花想蓉,視她為主子,對季小柳便是以朋友看待,所以只要在私底下,揚兒跟誰都可以勾肩搭背談笑著,唯獨對花想蓉例外。
「你似乎不怕姐姐?」花想蓉倒是十分不能理解,甚至不可思議,因為吟香樓上上下下誰不怕季小柳?但是揚兒似乎不當一回事。
「怕。」揚兒朗聲笑道︰「怎麼可能不怕?她可像極一頭母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