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混中痛處,凌老夫人圓膛著憤怒的雙眼,大聲啐罵,「反了,反了,居然敢用這種口氣對我說話,你眼中還有我的存在嗎?」
顏錦瑟淡淡地說︰「我知道自己是高攀了,但不管如何,我都是凌家人,除了冠軒給我休書一紙。」
「來人啊,把她關到柴房中,餓個兩三天,反省、反省!我看你還能不能嘴硬。」
惱羞成怒的凌老夫人顫抖著手指著猶跪在地上的她,「從今天開始,不容你再攀親帶故,不準叫我女乃女乃,也不準你與冠軒見面。我們凌家要不起你這種媳婦!」
顏錦瑟被一旁的奴僕扯出門,她沒有呼天掄地,臉上盡是漠然。就如她的處境是無利用價值的廢物,只會被棄置一旁。
刺痛溢滿全身,冠軒已位于遙遠的天邊,和她位處兩個不同的世界,打從今天開始,再無交集之日。
到昨夜,耳發廝磨的當會兒,他的身形已鑄刻在她腦海中,他的味道也已烙印在她心底——
笑顏在顏錦瑟清麗的臉上綻放。她不後悔,因為在昨夜里已證明冠軒曾經屬于她,身心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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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顏錦瑟被放出柴房已經是八、九日後的事子,回到房間看著住了五年卻被搬得一空的屋子,她只是輕輕地笑著。
「少夫人,他們……他們把東西部搬走了,連個椅子都不留。」小茹哭哭啼啼地訴苦,「我怎麼也阻止不了咧!」
「沒關系。」她說得雲淡風輕,
凌家真的是她最後的避風港嗎?在她被凌老夫人關到柴房之後,這樣的念頭就不存在了。
住在哪里又何妨,只要能棲身,就算是荒山野地都好。
「誰說沒關系,大大有關系咧!」小茹叫苦連天,「我們要搬到罕無人跡的城東,只有我們兩個那。」
「沒問題的。」顏錦瑟輕輕拍拍小茹的肩,算是一點安慰。
她是個苦命人,打小就過著貧苦的生活,不過是回歸從前的生活,她不會認輸,也不會開口求援,寧願咬著牙苦撐。
「你是凌家的少夫人,為什麼要承受這種非人的待遇?」
小茹不平地說,「少爺也真是的,在這個節骨眼偏偏去了京城?」
「小茹,我特地縫給少爺的衣裳。你有沒有……」顏錦瑟的眼中閃過一絲柔情,語氣轉為急促。
「放心吧,你千叮萬囑,小茹哪敢遺忘。我特地請人裝在少爺的箱子里了。」小茹不以為然地撇撇嘴,「他對你那麼無情,干啥還要為他沒想?反正衣裳那麼多,少一件衣裳山不會著涼受凍。」
顏錦瑟幽幽︰嘆口氣,「你不會懂的。」
衣裳是她日夜趕制出來的成品,就算不起眼,至少代表做妻子的她唯一的心意,無關乎貴重與否。
「我當然不懂。」小茹血液中的俠義心腸抬頭,「老夫人為什麼要把你逐到城東?那里的冬天冷得緊,缺火少炕,依少夫人這種瘦弱的身子骨,只怕捱不到春天。」
對著空蕩蕩的屋子嘆了口氣,顏錦瑟看了最後一眼,過住五年的記憶都存于此地,還是要離開了。
她轉而對小茹道︰「如果你真受不了,我會告訴管家,要他替你找個工作,我一個人過活也無妨。」
「少夫人,我要跟著你。」小茹忙拒絕,在凌家從來沒有人待她好,只有少夫人例外。如果有權選擇主子,她打死也要跟著少夫人,就算口子苦一點,山好過讓其他人糟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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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
在別無選擇中與凌冠軒離別,連句告別的話語都未留下,顏錦瑟沒有怨,反正命該如此,何必多想。
她被凌老夫人放逐在城東的小角落,人煙稀少的凌家產地中,偶有凌家的家僕前來,但大多數的時間只有小茹與她為伴。
在確定顏錦瑟的月復中沒有冠軒的親骨肉之後,凌老夫人像是遺忘了在此處還有凌家人的存在。
一千多個日子荏苒而過,剛開始的歲月中,她念茲在茲都是凌冠軒的身影,擔心他在異鄉受了涼,擔心他飲食不習慣,更擔心他會思念她。心底總會有些期盼,或許冠軒會在偶然間出現,然後…….
呼,然後什麼呢?
轉眼間,都已經過了三載,顏錦瑟時而緊蹙的眉頭沒有放松,但心境上卻逐漸地失去期盼。
他已然是個成年人,還有時事值得她擔心。听說他到了京城,那里的女子更妖嬈動人,比起平凡的自己……畢竟自己長他甚多,年華亦已老去,青春不再。
也好,就讓冠軒的記憶停留在那時候,留住自己最美的身影,也許在他心中最角落的位置還留著些許對她的思念。
穿著素衣白衫的顏錦瑟專注于手上的針莆,對于凌家送來的銀兩,她通常是動也不動地積在身邊,不曾動用。如果可以換來自力更生,她寧願靠自己的雙手,勝過接受施舍。
「少夫人,有大消息……」
小茹叫喚的聲音自門外響起,難得听聞的高昂語調,讓她暫時忘卻煩憂。
「什麼事,瞧你急的。」
「先讓我喘口氣。」三年下來,她和少夫人之間有著亦友亦僕的深厚交情,反正此處沒有別人,惱人的規矩就拋諸腦後吧!
小茹咕嚕咕嚕地灌下水,大大地吐口氣之後,才開口道︰「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少爺回來了。」
顏錦瑟有片刻的失神,冠軒回來了嗎?
無波的心湖在听到他的名字時起了陣陣漣漪,可在表面上,顏錦瑟依然維持著一貫的淡然。
「喔,是嗎?」她回過神,將所有的激動都掩在平靜的表面下。
「當然是真的。」小茹拍拍胸脯打包票,「凌家大宅妝點得紅紅綠錄,鞭炮聲不能于耳。听說老夫人的臉上還不時流露出笑意,除了少爺之外,哪個人有此等本事。」
鎮靜只在表面,顏錦瑟忽地一閃神將針刺人手中,滲出鮮紅色的血。
「哎呀,」輕呼一聲,她低著頭,掩飾了臉上復雜的情緒。
「怎麼,你不高興嗎?」小茹直踩腳,「少爺果然是人中龍鳳,這一次可是高中狀元,光榮返鄉那!」
「真好,凌家總算出了狀元。」
「就是說,鄉里間添了光榮不說,听說少爺還將出任御史大人。」
顏錦瑟輕點著頭,「冠軒為人正直,很適合的。」
「不只如此,听說皇上對少爺特別贊賞,直想拉攏關系,因此決定把最寵愛的公主嫁給他——啊!我完了,居然把這話說了出來。」小茹說著說著慘叫出聲。
完了完了,她居然把最該死的話說出來,大豐還特別交代過千萬不可以讓少夫人知道。難怪大豐老是說她少根筋,多虧少夫人脾氣好,凡事不計較,否則她早在懲罰的家法下遍體鱗傷嘍。
她偷看少夫人一眼,神色如常,似乎沒有受到影響,小茹原本悶在胸口的一口氣才敢吐出。
大豐是凌家的家僕,平素和小茹走得很近,也是凌家惟一會下城東的人。許多消息都是透過他和小茹間接傳到顏錦瑟的耳中。他是個老實人,說出來的話夠讓人相信。
「很好啊!壁軒……回來多久了?」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顏錦瑟的笑容有些苦澀。
「听說已經有好些日子,大豐說的。」小茹天真地說,「就不知道少爺為什麼不來看你,而且連公主都來了。天,我長這麼大沒瞧過公主,該叫大豐找個機會,偷偷帶我回去看一看,」
如果說原本她的心中仍殘存著希望,小茹的話也將之全都打碎。他明明知道她在受苦,卻故意不聞不問,冠軒竟絕情至此。顏錦瑟著實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