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真的不知,請女乃女乃指正。」
凌老大人冷聲嗤道︰「連過錯都不願承擔,這樣的孫媳婦留在身邊,難道我嫌自己命太長,找個人來減壽嗎?」
「錦瑟自知有錯,請女乃女乃千萬息怒,別氣壞身子,也請你老人家直接責罰,錦瑟沒有怨言,也會努力改過。」
「既然如此,我就告訴你吧。」凌老夫人點點頭,像是滿意她的態度與回答。「當初冠軒年紀小,為了讓他得到全心全意的照顧,不得已才娶你入門。名義上是夫妻,但早在你入門時我就說過,其實我要的只是位全心全意照顧他的奴僕,你該知道這一點。」
「是的。」顏錦瑟只能點點頭。
「現在冠軒長大了,天資聰穎不用說,冰雪聰明更是遠近馳名,連夫子都認為他是個升官進仕的好人材。」戟起孫子,她是滿臉的驕傲。「當然,他也將為我凌家光宗耀祖。但……今天下午,我看到非常不適當的事情,就在庭園中,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吧?」
她當真看到了!
顏錦瑟心中一嘆,她終于明白今日承蒙召見的原因,女乃女乃只是不願冠軒與她太過親近。
「既是如此,女乃女乃希望我怎麼做?」她的心涼了一半,感覺到心正一寸一寸地被切割。
「認清自己的身分,不準再引誘勾搭冠軒。你听清楚了嗎?」她厲聲地指責,「他現在只是個血氣方剛的少年,才會迷惑于你這個成天花枝招展的女子,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錦瑟明白了。」她木然地應聲,原來凌家讓她入門的原因在此,她得認清自己的身分。
「下去吧!」凌老夫人擺擺手示意她離去,嘴角泄漏出冷笑。
達到目的後,自然毋需見到她這張臉。
白始至終,她沒讓顏錦瑟起身,為的是貶其身分。倘若顏錦瑟不听話也無妨,她已經擬妥一勞永逸的對策,很快的,問題將不再是問題,永遠毋需再擔心凌家高貴的血統受到污染。
顏錦瑟下意識的移動麻痛的雙腳,如果心都已經冷絕,淚也已經流干,那她又怎會感到椎心刺骨的疼痛?
她打從心底吶喊著不公平!
但不公平又如何?人生于世間,原本就沒有平等可言,否則又怎會有人生而富貴;有人生而貧賤;有人健康︰行人殘疾︰更有人孤苦無依。她要怨什麼,又該嘆什麼,那都是天注定的。
她已經太好了,要說有怨,該怪自己的一顆心在不知不覺間遺失在冠軒的身上,才會惹來無端的痛苦。
只要不愛他,就不會有嘆!
只要不愛他,就不會有怨!
只要不愛他,就不會會有怒!
只要不愛他,就不會懂得悲哀!
顏錦瑟在心中堅定的告訴自己,是的,只要不愛他,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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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瑟,你怎麼不讀書呢?」凌冠軒趴在窗邊,看著低頭刺繡的她,不滿意地使了個眼色。
奇山怪哉,他疑惑著,往常錦瑟最愛親近書本,只要一听到夫子教了新書,就愛纏著他從頭說一次,然後再靜靜地默書。
可是自從那天他們在庭園中親近之後,她卻想盡辦法避得遠遠的。反而是女乃女乃對他異常的親熱,三不五時召他見面,真是奇怪!
「錦瑟,你快來呀,夫子今日要教新的學問,是蘇軾的‘赤壁賦’,讀起來挺有昧的,我可以教你喔。」他利誘著。
「哎呀!」顏錦瑟輕呼一聲,原本她低著頭,假裝沒听見。但手上的針線一個不小心卻刺傷了手,滲出血絲。
「受傷啦?沒關系,我看看。」凌冠軒一把將她受傷的手指頭含入口中。
必愛與溫暖的感覺侵入顏錦瑟的指尖,也融去決心成霜的心房,這樣的男子,教她該如何斷絕?
「沒事的,你不用擔心。」她欲抽回自己的手,卻讓他給緊緊握住。
「銀瑟,你有心事。」
「沒,你別多心。」
「說謊。」凌冠軒輕輕地在她耳際控訴,「你只要沒說實話,耳刮子就會開始泛紅,像煮熟的蝦子般。有事不能對我說嗎?
是我太小,無法取得你的信任,還是你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底?」
「我真的沒事,不過是受點小傷。」顏錦瑟強擠出笑容,像寵溺孩童般地模模他的頭,「你想太多了。」
「不,我說的不只是受傷,還有讀書這件事。」
「冬天快到了,我得多縫些衣服,你才不會凍著了。」她溫柔如昔,好些時日沒見到他,竟也有了思念的感受。
「這些事有下人做就成,何必要你親自動手。」他才不會被她虛假的答案給蒙混過去,硬是要逼出她的真心話。
「那可不成,別人做的哪有我用心。」她眼神迷離,笑容鏢緲而疏遠,「至于讀書……女人原本就不需要識得太多字,這些年有你這位小夫子的熱心教導,我懂得已經超過其他人,夠了。」
顏錦瑟知道自己說的是違心之淪,這些年來,書本幾乎成了她的寄托,徜徉在無邊的書海里,她可以忘卻煩憂。現下她卻放棄讀書,成天窩在屋子里,專注于女紅。
她手上日夜趕工的衣裳是打算給他的禮物,從小茹口中听到,女乃女乃正在打點一切,有意及早送冠軒到京城。名義上是為了讓他專心讀書,早些適應,但她知道那只是借口,在來日無多的老人家眼底,庭園中的那幕,冠軒對她的親昵舉止才是造成女乃女乃作出此決定的主因。
而女乃女乃讓冠軒到京城最大的目的,該是要讓他離她遠遠的,從此不再相逢,最好就此斷絕關系吧。從那天與女乃女乃見過面之後,她自知與他離別是遲早的事,卻沒料到日子來得如此早。
「好了,你別孩子氣,快去用功吧!」顏錦瑟溫柔地催促著,怕他天性中的恣意又抬頭,纏著要人陪伴,這一來,可完了,得罪女乃女乃不說,還讓冠軒分心,算起來又是大過一件。
「干麼要用功,孤孤單單的在書房中,少了錦瑟,連書本部沒味兒。」凌冠軒無聊地把玩她的線頭,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她慌慌張張地掩著他的口,望著四下無人的房間才松了口氣。半帶責備的語氣,她有些無奈地說︰「別說這種話,男人讀書本就為了求取寶名,你不努力,將來對不起凌家祖宗。」
「我要那種的虛名做舍?當官?還是發財用?凌家的財富早夠我衣食無虞地過活,我何苦跟自己過不去?」凌冠軒生氣的拿起所有的繡線,遠遠地扔在一旁,「錦瑟,你為什麼變了?」
「求功名是件好事,我當然舉雙手贊成,這有什麼奇怪的。」她清清喉嚨,硬是擠出笑來,「要是你中了狀元,那我就是狀元夫人了。」
凌冠軒眯起眼,一眨也不眨,像要瞧透她的內心,「你在逃避我。」
「沒有。」她飛快地否認。「人都是貪心的,我要更上一層樓,要家財萬貫,要能出人頭地,惟一的方法是靠你。」
「說謊!」他輕輕地在她耳際吐出一口氣。
「我是個淺薄的女子,看不懂遠處的美景。」顏錦瑟吞吞口水,告訴自己眼前的地不過是個毛頭小了,虛長四歲的她絕對不會被他看穿。
凌冠軒的唇邊露出詭譎的笑,陰冷得教她發顫,一點也不像是十六歲少年的神情。而當他再開口時,懶洋洋的聲音更令她心驚。「錦瑟,你是我的妻,要我求取寶名嗎?你希望將來能以夫為貴嗎?」
「我……當然︰」
「不像,你的企圖並非在此,」凌冠軒一步一步地往前進將她逼至無路呵退的床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