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就可以湊足四百五十兩,那麼……
「對了,甜兒,我們平日可以出柳園去嗎?」她得為往後的五十兩鋪路。
「向總管報備後,許可的話就可以出去了。」
「那就好。」
她睡不著。
一想起芊芊仰起希冀的小臉,懇求她留下來陪她用膳的目光,忍不住心頭又是一陣酸澀。
原來,芊芊一直是一個人孤單的在香居里用膳,伴著她的就只有甜兒。
原來,芊芊雖是名副其實的柳家小姐,卻從來不常和柳家莊主親近甚至見面,在柳園生活了六年的她,幾乎沒能同她爹說上幾句話。
原來,芊芊也主動找過她爹,卻總是被人以公事為由阻擋在外,所以她只好選擇偷偷躲在一角,遠遠地觀看著她爹的容貌。
原來,有幾個不知分寸的小婢在私底下竊語被芊芊听到,說她是爹不疼娘不要的小孩,所以芊芊的脾氣驕縱,故意不與人親近,只為了不願听到這些難過的話……
太多太多的原來,都是回房前甜兒私下告訴她的。
難怪她第一眼見到芊芊時,會覺得如此熟悉,因為芊芊身上有著和她相同的影子。
她像極了自己小時候,渴望親人的關懷卻得不到,盡避難過卻又得故作堅強不讓人察覺。
對芊芊,她感到極度不舍。
披了件薄衣,無情往屋外走去,反正現在三更半夜,應該沒人管得著她服裝整不整齊,抑或該待在哪里。
月光朦朧的灑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微涼的薄風摻雜著悅耳的蟲鳴,從四面八方輕涌上來,一股靜謐的氣息由心底產生。
這就是今早甜兒提到的幽青湖吧!
湖中可見的五角亭應該就是尋菀小築,可惜晚上看不清楚它的模樣,只能從依稀的燭光瞧出它的輪廓……咦?這麼晚,哪來的燭光?
無情眨了眨雙眸,確定自己沒看錯,那兒真的有一絲亮光,還有……一道模糊的人影。
誰這麼大膽,敢闖入尋菀小築呢?她忘了全柳園當中,有一個人有這種特權。
她知道自己不該多事,只是……真的是睡不著想找事做,想知道是誰半夜不睡覺闖入禁地。
反正白天不能正大光明的進入,既然有人開先例,她正好可以去看看尋菀小築究竟是何模樣?
七年前今日,便是他狠心離家之日,也是他最無法原諒自己的日子。
會留著這個尋菀小築絕不是用來緬懷花小菀,而是要時時刻刻提醒自己這份椎心之痛。是他的無知愚昧害死了爹娘,他要自己牢記當日得知所有真相的痛楚,這也是他用來懲罰自己的方式。
一聲輕微的足音令他揪起兩道濃眉。「大膽!何人在此?給我滾出來!」
這人好輕狂的口氣,好像自己多了不起似的,既然人家先出聲,無情也不好意思待在暗處。
她默默的走了出來。
銀色月光下,映照出的是一張略帶怒意,容貌姣好的女子臉龐,無懼的目光和直泄而下的亮麗黑發,襯托出她的氣質月兌俗,宛若出塵而不染的蓮花般,令梆天霽移下開視線。
「你是誰?」銳利的目光沒遺漏她臉上任何一個表情。
他極富威嚴的語氣讓無情的腦袋迅速的轉了起來。都是這該死的湖景讓她一時昏了頭,沒想到會出現在尋菀小築的人不是柳莊主還會是誰咧!
「如果我說我是天上派下來的仙女,你信嗎?」她得想個方法保住她的工作。
不同於何一齊文質彬彬的倜儻俊朗,她說話的對象是一個看起來自律甚深的嚴謹男人,大刀劈出來似的剛毅五官好看是好看,但在在寫滿了「不要跟我開玩笑」的嚴肅,以及對眼前一切所表現出的抗拒之意。
「不要讓我再問一遍,你是誰?誰準你踏入這里的?」顯然他不相信她說的話。
被他殺氣騰騰的目光盯得背脊一涼,有些寒意……
「我是……」是今天剛進來的丫鬟,她很明白這個回答會帶來的後果。
柳天霽不語等著她的答話。
「是……」看著搖曳的燭光,她突然心生一計。
幽幽嘆了一口長氣,無情故意放低音量開口︰「我是鬼。」
好在她現在的「外型」很像。
表?這個意外的答案令他眉頭一皺,這女人還不肯說實話嗎?
「我知道這位爺一定不相信我說的話,唉……實不相瞞,小女子姓賈名瑰,家住離這十里外的小坡下,一年前良人高中進士,卻因嫌貧愛富想貪得縣大人賢婿之位,狠心拋棄了生染重疾的我,就連我死前也不曾前來慰問,害我成了無主孤魂,只能四處飄零……」
無情掩面哭泣,眼角余光掃至石桌上的一壺酒。
「踫巧經過此處見爺只身獨飲孤酒,身影悲淒,一時悲從中來,所以才會在此處現身,望這位爺別生氣。」
「你……真是鬼?」該相信這「女鬼』說的話嗎?梆天霽疑信參半的想著。
「爺你想想,現在三更天,除了我們鬼魅外,有人會放著覺不睡而出來游蕩的嗎?」原來自己還有演戲的天分哪!
也許是醉意使然,令她的身影跟隨著燭光若隱若現,飄逸的長發不受拘束四處飄揚,益顯詭異的氣氛,他……有些信了。
一縷幽魂都能現身了,為何他見不著爹娘?難不成他們不想見他,不肯原諒他這個不肖子?
見他激動的灌入了一大口酒,無情開口︰「這位爺,你是否也有煩心困擾的事?」
唉!不能怪她好奇,想她這麼大個人杵在這兒,若不找點話題,萬一他突然要她消失給他看的話,豈不玩完了?更何況她想幫芊芊,就得先了解這個柳莊主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砰」一聲,柳天霽一掌用力拍擊桌面。「我有準你這個鬼魅開口說話嗎?」
人家都說她是鬼了,她應該將鬼的角色發揮得更淋灕盡致才是。
沒理會他滿是怒火的雙目,無情大方地往空著的椅子上一坐,尚未出聲就先給了他一張飽含善意的笑臉。
「這位爺,小女子我只是出於好意,見你一人喝悶酒,一定有不順的心事,藏在心里還不如說出來,有人……有鬼幫你分擔些會比較不那麼難過;況且您也承認了我是鬼,鬼是無法向其他『人』泄漏秘密的,不是嗎?」
讀出她眼底的關心,柳天霽忘了平時一再告誡自己不準相信女人的話,對一個剛認識不久的「鬼」,他竟然想將壓在心底多年的傷口告訴她,只因她不帶一絲雜念、清如明月的秋瞳凝望著他。
盡避還有所保留,他道出了他為了一名女子氣死父母,以及不知該怎麼面對自己親生女兒的困擾。
「逝者已去,你該為活著的人著想。」
就算他再怎麼難過悲慟好了,也不能把女兒扔在一旁不顧。
「我已經給了芊芊富裕的生活。」說完,他又灌了一口酒。
「你錯了,你怎麼知道你女兒心里想要的究竟是什麼?也許她從來沒怪過你,也許她不要什麼錦衣玉食,她只想要有個能同她說話、玩耍、教她人生道理的爹呀!」
沒听見她最後一字的爹,他一味的說出自己的想法。「她想找多少人陪她,我都會答應。」
無情起身怒視這個沒听懂她話的笨蛋。
「她若真滿意現在的生活,就不會一個人偷溜出去不想回來……」無情捂住了嘴。
好在陷入自責悲傷中的人,沒反應到她說漏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