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想呢?還是不妥,畢竟指月復為婚這件事,是當年的韓夫人所訂定,如今她不在此,我可沒必要買這個帳。"杜可嫣漫不經心剝著新鮮的甜栗,多這女人在莊里,對她是弊多于利,怎麼想都劃不來。
裁雲一听,馬上听得出杜可嫣話中涵義,身為二房,想當然爾,對大房是極盡排斥,而韓飛彤又是嫡出,對這二娘自然也沒什麼好感,兩人交惡是理所當然。
"二女乃女乃所言極是,但無論如何,成與不成,要或不要,我都得听韓莊主及少莊主一個交代.既然不是二女乃女乃訂的約,就不該是二女乃女乃來毀這個約。"她要產理,她就給她來個條理分明。
杜可嫣不禁火冒三丈,這根本就不把她的話听在耳里,擺明了是給她難堪,嫌她不夠份量,她氣得滿腔怒意沖出咽喉,氣得她拍桌大罵。
"照你這麼說,我剛說的不全是屁話了?"
"二女乃女乃切莫動怒,裁雲井無此意,只是一趟路迢迢趕采,要沒讓裁雲見上莊主或少莊主,實難對家父有所交代。"她不能就這樣被趕出去,尤其是……她還未見上韓飛彤一面。
"能不能交代那是你的事。"杜可婿朝門內喚了聲。"龐蓋,送客。"
一名四十來歲,鼠眼猴腮男子撥開珠簾而出,他睨了裁雲三人一眼,冰冰冷冷說道︰"請。"
眼下該主事的全不在莊里,盡是些拿著雞毛當令箭的,若照她說的,韓莊主上京里辦事,那少莊主至少可以出來說個話吧,要她心服口服,也得從韓飛彤的嘴里說出,讓她死得也痛快些。
"不,既然見不到莊主,見少莊主也行。"她一就往椅上黏了上去,任憑八大花轎也抬不動她。
"少莊主他長年在外,回莊的機會是少之又少,就算他肯娶你,你也注定守著活寡。"杜可嫣說得咬牙切齒,這韓飛彤在她心目中,顯然就是心肉上的一根刺。
"守不守活寡,是我自己的命,我不會怨任何人。"裁雲堅定的意志,更讓杜可嫣火惱。
"你若要等,就請到外面去等,韓府大廳可不是讓人用來等人的。"
"裁雲頗有骨氣,喚起左右侍女,她就是非得把韓飛彤等到不可。
"等就等!"她邁開步子,衣袂飄飄走了出去。
才剛踩過雨花石鋪陳的前院,就听見蔣旺笨重的腳步聲傳來,他邊跑邊朝廳內道︰"少莊主回來了,少莊主他回來了……"
繞過她身旁,仿佛沒注意到有她這個人似的,只見他沒命以的往里跑去,像是要給杜可嫣報告什麼天大地大的事。
"走,出去看看。"裁雲先馳得點,領著兩名女婢上前先行探看。
只見一群黑鴉鴉的人從門口處走來,伴隨而來的是男人間狂放豪邁的笑聲,帶頭的那一個,有著魁梧巨大的身子,站在晌午下,迤邐而出的長影,將她的身子給團團罩住,不透半絲熱光。
"蔥花卷?"掬香大叫道。
"燒鵝腿?"拾翠也指著帶頭男子喊道-
下子所有的笑聲戛然停止,所有的戰土們站在帶頭男子身後,光是一字排開的仗陣,就夠讓人不得不臣服。
莫嘯虎開心地擊掌叫好,對著韓飛彤說道︰"老大,我就說嘛,是該你的跑不掉,俗話說得好,這回可是烏龜咬了烏鴉腿,是跑不了也飛不了了!"
"你的廢話也未免太多了些,吩咐廚房下去,給弟兄們多準備些好吃的,地窖里的陳年大麴也全拿上來!"韓飛彤聲調乎穩,不因突如其來的狀況而失了穩重。
莫臂虎模模後腦勺,老大下的命令,不敢稍有遲疑。
待眾家大漢全進了西側後院,韓飛彤才正式打量著裁雲。
"怎會找上這來的?"他領著裁雲,來到風棲亭上問話。
"家父乃南唐中書侍郎,他讓小女子帶著這半月玉塊前來找韓莊主,說只要拿給他看,他就自然明了。"裁雲從水袖內拿出一包錦袋,打開一看,半月碧綠的龍蟠玉塊便擱在玉掌之中。
韓飛彤拿起一看,皺起劍眉仔細端詳,最後又把它給還給原主。
"沒听家父家母說過。"他淡淡說道。
"照少莊主這麼說,你並不曉得指月復為婚這件事了?"裁雲心中閃過一片烏雲,憂心忡忡道。
"嗯。"聲音依舊平淡無奇,他看了裁雲一眼,接著再說︰"既然是來成親,那又為何像個逃難的難民,還一路讓人追殺?"
"家父遭奸臣嫁禍陷害……"
"所以慘遭滅門之禍……他順勢替她把話接了下去,嘴角還咧起洞悉的淺笑。
"少莊主真是聰明過人,看我們這一身狼狽相也猜得出來。"掬香跳得跟小麻雀似的,打從心底佩服這位未來姑爺。
拾翠見這笨丫頭不打自招,縴縴小指繞成麻花狀,直往她大腿上擰去。
掬香臉一緊,這才曉得自己又多嘴了。
韓飛彤看著這主僕們一搭一唱,點頭說道︰"既然這樣,留你們下來就有其必要性了。"
"若非遭逢不測,實在也不願這樣失了禮數,今其有幸得到少莊主體諒,裁雲銘感五內,日後定當盡相夫教子之責,莫負少莊主救命之恩。"裁雲心頭掠過一絲甜蜜,這韓飛彤的為人,大江南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但人品高尚,氣度恢宏,還是一等一的將門奇才,像她這樣主動提起婚事,這在當時,可是一般姑娘家所不允許的。
"這些話就留著以後再說,先安頓下來要緊。"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立刻引來兩人注意,龐總管尾隨杜可嫣身後,兩人看來都是繃著一張臉,沒什麼表情。
"這回遠征潤州,回程速度倒是比一般時候快了,"杜可嫣在听到蔣旺稟報後,偕同龐蓋火速趕來。
"不過請二娘用不著訝異,此番回來,絕非專程來探望你。"他冷冷的以眼角略過杜可嫣,光聞她身上那些脂粉,就夠讓他倒盡胃口。
何況,她也長他沒幾歲,二娘的稱號不過是一種形式,若非不想讓人落個目無尊長的口舌,他壓根也不會將這兩字掛在嘴邊。"我並不指望你回來看我,但你能不能行行好,一回來就把一大群臭要飯的帶回來,家中伙食每個月都控制在一定的量,你這樣胡亂耗光家中存糧,要我拿什麼跟你爹交代啊?"杜可嫣滿肚牢騷,指的正是跟韓飛彤出生人死的那票伙伴。
他挑高眉頭,深邃的眸子直盯著她。
這女人總是有辦法在雞蛋里挑出骨頭,他南征北討,不斷在外尋找擄走親生母親下落的蠻夷,也順便為民除盜平匪,平均每幾個月才回來休生養息一回,除了補糧及添置武器外,他根本懶得與她見上一回,石非韓家的米糧生意必須托付給她看管,他不會任由她在他面前叫囂猖狂的。
這樣的吞忍,已達到他的極限,況且,還有外人在,她也大不知進退了。
"豐念山莊是江南第一大米倉,擁有三十六間囤糧席房,加上今天雨水豐沛,稻獲量是往年兩倍,前些時候我還看過盤庫的量,總共是四千七百五十五石,扣掉陳米不算,還有三干七百六十石,試問,這足足供應皇軍兩年的存糧,我那十二個弟兄有辦法耗得光嗎?"他眼神精銳,步步朝杜可嫣走去。
"你只曉得豐年時倉廒囤滿新米,但你知不知道,鬧旱鬧澇時,米糧一下子很快就耗個精光,你向來只有看到豐衣足食的一面,可知我守這家業守得辛苦啊……"說著說著,不禁悲從中來,她抽著絲絹,當著眾人面前表演起苦命女采。"家里大劃、小都張著嘴要吃飯,里里外外也得靠我一個人來張羅,你那爹爹一去京城就大半年,也不曉得是不是在那築了個小金屋,哪有想到我一個女人家,要肩付起這麼龐大的責任,還有你,不把我這二娘放在眼里也就算了,每回一回來,就跟個蝗蟲以的把家里吃個精光,才說你兩句,你就端起帳本來跟我算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