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課,大家議論紛紛,幾乎沒有一個同學對去長城感興趣。也難怪,去年春游剛來過一次。那一次,班主任還不是黃老師。 ,那個景老師,我永遠也忘不了她!八達嶺旁,有專門牽馬的人,為游客照像留念。我和郝麗萍好奇,也想騎著馬照張像,玩一玩,我覺得挺有意思的。誰知,走到馬跟前,郝麗萍不敢上馬了。我說你不敢上我上!我剛轉到馬背上,景老師呼呼地跑了過來,沖著我就喊︰「路天琳,你給我下去!」我不知出了什麼大事,就下來了。她當著那麼多同學和外人批評我︰「誰讓你擅自騎馬了?要是摔下來,跌斷了胳膊摔斷了腿,誰負責?」我挺不服氣,說︰「至于嘛?」「怎麼不至于!什麼事都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沒理她,等她走後,我偏偏又騎上馬,非照張像片給她看看不可。當然,這件事,第二天上課之前,她便知道了。上課的時候,她沒講課,先劈頭蓋腦數落我一溜夠……
唉!這樣的春游有什麼意思?
4月2日
黃老師知道了大家對這次春游有意見,在班上講︰「大家有意見可以理解,不過,這是你們最後一次集體活動了,我還是希望大家積極參加,不僅僅是為了玩,而是為了培養自己的集體觀念!」
她又把問題提高到一個新的高度了。黃老師這人可真沒法說她,有時候,挺能理解同學的;有時候,又挺不理解同學的。春游就是去玩,不為了玩,干脆別去春游得了!
下午,「西鐵城」出面,和幾個同學商量好,這次春游自己找個地方好好玩玩。「長城,拜拜吧您呢!」「西鐵城」說得挺滑稽。我第一個贊成。于是,便象吵蛤蟆一樣吵成一坑,有人說去承德,有人說去龍門澗,有人說去密雲新建的游樂中心,有人說干脆爬泰山看日出……最後折衷,遠的暫時去不了,去房山的十渡。「那里,全是自然景,沒什麼人工斧鑿,有山又有水,美得就甭提了!咱們坐火車去,下了車爬山,但好長一段,多美……」「西鐵城」說得好像他去過一樣。大家贊同了他的意見。
「咱們帶上個鋼精鍋,到十渡野炊!」我提議。
「對!再帶上兩瓶酒!為咱們今年高考祝福!」
「也為咱們就要畢業好好聚會一下!」……
大家越說越熱乎,都為我們這次即將到來的十渡之游而陶醉!吃別人嚼過的饃沒滋味嘛!自己干的事,才有意義!
最後,大家互相叮囑,千萬別把這件事傳出去,讓老師知道、家長知道,非麻煩不行!同學們誰願意去,誰去,自願!我負責鍋碗瓢勺,「西鐵城」負責提前給大家買好去房山的火車票……一一安排妥當,大家象干了件了不起的大事。
許多同學都要去十渡,郭輝卻搖搖頭︰「我很想去,可是4月幻日,我正有事,去不了!」大家便也不勉強。我心里還是希望他能去。不管怎麼說,是我們中學時代最後一次春游了,可是,他不去,他說他有事,什麼事?那麼重要嗎?我很想勸幾句,一想;算了!他那種性格的人,說出的話,是釘天的星,不會變的。
4月3日
大家對這歡活動很積極。同學們的心緒有時怪得很。學校讓干的,偏偏不願意干,而學校不讓干的,偏偏又特別願意干!也許,這的確有些偏激。不能說學校讓大家干的事,都不好。其實,還都是為了同學們好。同學們有時偏偏不買帳。我想,恐怕學校有時不大理解同學們心里究竟是怎麼想的,才造成這種好心得不到好報的結果吧?
黃老師也特逗,見大家都在默默地做著春游的準備,以為大家真地都要去長城,參加「一塊磚,一份力」的活動呢。我心里暗暗好笑,也暗暗為這次活動而得意。那畢竟是我們自己樂意干的事,那畢竟是我們闖出校門,走向大自然的一次創舉!那是我們即將告別中學前的一次杰作!它,會給我們留下終生難忘的記憶。它會向老師、校長和家長宣布︰我們的確長大了,我們可以不需要拐杖了!我們不是風箏.非得一頭由老師和家長拽著絲線。我們是鳥兒,我們要自由自在地飛翔!
4月4日
大概我們太得意了,事情終于還是被黃老師知道了。幾個同學向家長要錢,無意之中泄露了秘密。家長們不放心,今天上午就跑到學校,找到黃老師,希望老師制止這次活動。在這些家長眼里,這簡直是一次非法的活動,起碼也是有害的活動。
家長的要求很簡單︰「孩子去春游,必須得由老師跟著!」
家長的理由也很簡單︰「怎麼說他們還是孩子!」
如果我們當學生的敢頂嘴,就非把家長惹火了不成。虧了我媽媽不知道,要不也會和我吵翻了天。最後的結果,是誰也說服不了誰。當家長的,總覺得把孩子交給老師才放心!學生簡直成了馬脖子底下的鈴檔,老爺爺煙袋下的墜兒,非得跟著老師,寸步不離!我們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在家長面前,我們長多大也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簡直象小人國里的小人。你說你拿家長有什麼辦法!在家長腦子里,就是讓你學習,穩穩當當考上個大學,于是便一了百了。他們就不想想我們都快要憋死了!都快囚成甜面醬了!還非得給我關進籠子里不可!你說不通他們!當家長的都有老豬腰子。
黃老師先把「西鐵城」叫到她的辦公室,顯然,認為他是這次活動的罪魁禍首。約模有半節課,「西鐵城」回到教室,對我說;「黃老師叫你!」然後,悄悄地說了句;「留神,校長也在呢!」
我緊張地走進辦公室,哪有什麼校長。這個壞蛋「西鐵城」。黃老師沒怎麼生氣,叫我坐下,說道;「路天琳,真沒想到,咱們倆關系不錯,是好朋友吧?你事先怎麼不把這事告訴我?」
我說︰「告訴您,我們還去得呢呀!」
「是不能讓你們去!你們也個想想,你們真的去了,不出事當然好,萬一出事呢?十渡前幾天還淹死過游人!那地方雖然風景很美,到底還沒有完全開發好。你們學生就是不知深淺。要是出了事,你說怎麼辦?眼瞅著就要高考了,你媽還指望你考上個名牌大學呢!」
我笑了︰「黃老師,您的膽子怎麼那麼小?」
「不是我膽小,是你們膽太大了!即使什麼事也沒出,你說你們溜溜去一天,家長找不著,到學校一問,你們也沒去長城,家長急不急?你們設身處地替家長考慮沒有?」
我說不出話。不過,把事都想得周全,也真難。
「另外,我在班上講過了,這是學校為你們組織的最後一次活動了嘛,你們怎麼也要參加,要有這種組織觀念和集體觀念嘛!哪談想干什麼就干什麼,那還不都亂了套?你想去十渡,我想去潭柘寺,他還想去妙峰山呢……你說學校老師就是千手觀音,也招架不過來呀……」
我不能不承認黃老師完全出于一片好心,也不能不承認她講的有一定道理。但從根兒上講,她還是把我們當成小孩子,不相信我們自治的能力。我什麼也沒有說,靜靜听完。黃老師一看我態度不惜,以為我知錯了,改邪歸正了,便也不再說什麼。放我走了。
一次精心設計、準備的活動,就這樣迅速的破產了。象沙中建塔一樣,建得快,倒得也快!我深深感到創造的艱難。學校反復說要培養創造性的人材,而往往把創造扼殺在搖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