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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無罪 第10頁

作者︰俞飛

海棠也急了,顫聲道︰「冰心、曉書和夜嵐都是我在育幼院中的好姊妹,我們相依扶持、生死不棄,一起熬過了許多辛酸苦楚。可是自從冰心被收養後,從此就下落不明︰而曉書也為了救我和夜嵐,生死茫茫,再也沒有消息……」

「哪家育幼院?曉書又是什麼時候到院里的?」傅紅葉盯著她,始終陰寒冷冽的目光,閃動著兩簇希望之火。

「是、是愛心育幼院……」海棠不知道他為何單問曉書一人,看了君不棄一眼,猶豫著該不該再說下去。

君不棄和她心意相通,定定看著傅紅葉,不發一語。

「放心,我不過是在找個可以讓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傅紅葉縱聲狂笑,忽爾轉為悲聲,行止如顛似狂,大步走了出去。

海棠看著君不棄,臉上沒有絲毫血色。「拜托史先生找曉書和冰心,真的沒有問題嗎?」

「走這一步,本來就是無法可想中的險棋。」君不棄長嘆一聲,緩緩地說︰「這人偏激狠戾、恣肆狂傲,什麼仁義禮教、道德律法,從來沒放在心上過……不過听他的口氣,只怕他認識的人當中,也有人叫做曉書,而且他和這個『曉書』有極深的淵源、剪不斷的羈絆,否則他絕不至於如此忘形失常。」

申不寐听到這句話,心中一動,嘴角邊的笑意更溫柔了。

第四章情生

秋若水在桃園就學,在桃園工作,並不常上台北來。

在她的印象中,台北這個地方,灰蒙蒙的天空下,滿是丑陋而毫無特色的建築怪獸四處橫行;這個地方的過客,有滿口仁義道德的政治家,有整天憂國懷民的騷人墨客,也有許多自認高人一等的凡夫俗子,因而造就了這個光怪陸離、五光十色的都市。

不過打從她第一次踏進這個地方之後,先前對台北的印象全都改觀了──

車子轉進陽明山後,走的是一條不知名的小徑。兩側林木夾道、繁花若錦,石榴含笑、紫薇添香;山壁陰涼處更是爬滿了野蕨蘚苔,中有一泓清泉流泄、飛珠濺玉,帶來一片清涼意。

「流水琮琮,清風送爽,好舒服!」秋若水看了司機一眼,第十三次開口。

司機仍然看著正前方,不理她。

「既然有個這麼好的地方,我就不明白,為什麼史先生喜歡住在那間烏漆抹黑的屋子里頭?」見他不說話,秋若水索性自言自語起來。「他的三個小孩都住在這里,他也應該住這里才是啊!哪有父子分開住的道理?真是太不像話了。」

司機似乎覺得她有些聒噪,睨了她一眼。

秋若水毫不在意,笑咪咪地說︰「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我要不說話,你就感覺不到這里清靜了。」

「在史先生面前你要是也這麼多嘴饒舌,只怕隔天醒來,你的舌頭就沒了。」司機一臉寒霜,卻終於開口了。

秋若水吐了吐舌頭,仍是一臉笑意。「所以很多事情我都不敢問他,只好請教隋大哥你嘍!」

隋風行冷哼一聲。「你不用問了,你的舌頭要緊,我的牙齒也還要留著吃飯。」

「隋大哥說話還真是風趣。」秋若水眼楮滴溜溜直轉,小心翼翼地問︰「你要是亂說一句話,牙齒就會沒了?」

「不只牙齒沒了,命也可能沒了。」隋風行眼中忽然露出恐懼之色。「我能在這里做事,不是因為我比別人行,而是因為我的嘴巴比別人牢。」

秋若水不說話了,因為她知道再試探下去也沒有用。

十分鐘後,小徑豁然開朗,前面一方空地上出現了一座園子,從外頭看進去,只見里頭草木葳薤、紅肥綠瘦,掩映數處亭台樓閣,恍惚間猶如置身江南。

秋若水下車時,隋風行淡淡留下一句話。「今天史先生會過來,你有什麼問題,自己問他吧!」

今天傅紅葉會來?

秋若水一愣,看著車子駛離後,她嘆了一口氣,從月牙門走了進去。

園子的布局精妙、巧奪天工,芭蕉台籬下,栽植有春蘭秋菊、芍藥牡丹;小橋流水旁,有垂柳依依、桃李相望。

秋若水有些心思不寧,沿著鵝卵石鋪就的小徑緩步前進;剛繞過一片竹林,就見前方荷塘中、涼亭下,三個孩童正圍著一個男人說笑。

一個小女孩偶一抬眼,見著了她,興奮地大叫。「老師快來!爸爸正在寫字給我呢!」

「秋老師來了?」傅紅葉聞聲抬頭,含笑道︰「暑氣正盛,老師快過來避避日頭,要是曬傷可就不好了。」

秋若水聞言嚇了一跳。這是她第二次見著他,卻感覺自己像是遇見另一個男人──未語先笑、溫柔和善,一個極好相處的人。

「老師你在發什麼呆啊?」一個小男孩等不及,跑過去拉她。

「慢點慢點,小心腳一滑,跌到池子里頭。」秋若水被小男孩拖著跑,過了小橋、上了涼亭,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傅紅葉面前。

「請坐。」傅紅葉笑意盈盈,倒了一杯清茶給她。「敬亭綠雪,氣味溫和淡雅,極易入口,你喝喝看。」

秋若水依言坐下,看著面前那杯茶,月兌口間道︰「你不喝酒?」

暗紅葉目光一寒,隨即笑意如初;另一個長得和小男孩一模一樣的小女孩搖了搖頭,童稚的聲音是一片玲瓏清脆。「爸爸是不喝酒的。他常說酒是穿腸藥,千萬沾惹不得,要我們連踫都不要踫呢!」

听了這話,秋若水一口茶水全噴了出來。

「燙,老師小心點!」傅紅葉神色不變,又倒了杯茶給她。「這里有茶無酒,怠慢了貴客,希望老師不要介意才好。」

偽君子!秋若水忍不住抬頭看他一眼,卻恰好與他的目光相對。

「多讀兩句書,少說一句話;既然在我這里做事,這道理就該明白。」傅紅葉也正看著她,掛在嘴角邊的笑意藏著譏誚,和善的眼眸中蘊涵殺意。

秋若水心中一凜,卻也不願意示弱。「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我是來這邊任教,不是來這里讀書,要我當啞巴,史先生不如另請高明。」

「老師的話的確有幾分道理,不過我既然願意『以身作則』,老師就不該多話了。」敢和他目光相對的,這女人是頭一個!暗紅葉眼中的殺意卻漸漸地淡了,神色漠然道︰「每個人都是戴著面具在過生活的,即使中夜無人一夫獨處,這面具只怕都未必願意卸下,不是嗎?」

一番話勾起心中事,秋若水聞言默然。

小女孩看了看父親,又看了看老師,有些模不著頭緒。「爸爸,你和老師在打啞謎嗎?我怎麼一句都听不懂。」

年紀較大的女孩可不管這麼多,喜孜孜地拿起桌上一幅字跑到老師身邊現寶。「這是我爸爸寫的喔!很棒吧!爸爸還說要送給我耶!」

秋若水看了那幅字一眼,只覺筆力遒勁、卓爾挺拔,待凝神細看,卻覺得筆勢態肆張狂,有魔舞之態,令人怵目驚心。上頭寫的則是──

花亦無知,月亦無聊,酒亦無靈。把麼桃折斷,煞他風景,鸚哥煮熟,佐我杯羹。焚硯燒書,椎琴裂畫,毀盡文章抹盡名!

她愈看愈怒,直視傅紅葉,大聲說︰「這就是你寫給女兒的字、送給女兒的禮物?」

「不戴面具,我就是如此了。」傅紅葉漫不在乎,淡淡地說︰「事在兩難,你說我是該戴面具好呢?還是不戴好呢?」

秋若水冷笑。「比起這三個孩子,史先生似乎更該找位老師好好開導自己,明白中庸致和之道,莫要以偏激態肆為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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