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著!」秋若水冷哼一聲。「你答應我的事,該不會也『有所保留』吧?」
「這你放心,只要你肯和我合作,我保證幫你找到你要找的人。」女人聲音又恢復一貫的冷漠單調,只是眉宇之間,難掩自信。「只要冰心、海棠和夜嵐這三個小女孩還活著的話……」
「她們一定還活著!」秋若水咬著牙,一臉堅定。
「那我就一定找得到人。」女人笑了笑,語氣突然轉為慎重。「史景謙,本名傅紅葉,十一歲更名換姓喋血江湖,為人冷血嗜殺,黑白兩道的朋友背地里給他起了個外號,叫『黃泉』。」
「黃泉?」
「得罪、背叛他的人,只有一條路可走──黃、泉、路!」
秋若水聞言,機伶伶打了個寒顫。
「也有人叫他無常,無常是鬼,這個人作風如何,可以想見大半。」女人聲音變得有些乾澀,一字一句地說︰「但這個外號還有另外一層意思;喜怒無常,愛憎無常,溫馨時柔若處子,無情處狠逾羅剎,說的就是這個人。」
「原來小叔形容的史景謙,是他溫和的那一面……」秋若水喃喃自語,反問一句。「說了這麼多,你究竟要我做什麼?」
「這世界有黑有白,有善有惡,不過史景謙這人卻是黑白難分、正邪莫辨,令人難以捉模──」女人說到這,默然許久,才緩緩地說︰「有人說龍湖幫是黑道里頭最大的勢力,我卻知道不是。至少他們還受制於『災星十三樓』。」
「沒听過這名字耶!好像武俠小說里頭的幫派。」秋若水「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一點都不好笑。我們可是死了十一名干員,才得知這個神秘組織的存在。」女人看了她一眼,目光冷到了極點。「而且得到的情報,也只知道這個組織勢挾黑白,權傾朝野,很多台面上的政治人物都受制於它,暗中為它奔走。」
秋若水笑不出來了。「你懷疑史景謙是這個神秘組織的幕後藏鏡人?」
「這就要看你的本事、靠你的調查了。」女人起身,走了出去。
「雪屋書坊」位於台北市東區的精華地段,規模不大,只有兩層樓,造型像童話故事中的糖果屋,極具巧思,然而在一片高樓大廈林立中,卻顯得有些突兀詭異。
書坊內部是明亮而溫暖的米色系,搭配上晶瑩流動的琉璃飾品,整個空間舒適中帶著些許夢幻;原木鋪就的地板上散置著一個又一個的坐墊、抱枕,讀者或坐或臥,神色悠閑地翻閱書本,累了,就倚在書架旁小憩。書坊角落有處烘焙屋,隨時提供熱騰騰的面包;旁邊則有個吧台,不過卻不供應酒,只有濃濃的咖啡香不住傳出。
然而此刻,吧台前卻放著一杯威士忌。
史景謙(或者該叫他傅紅葉吧!)坐在吧台前,手上拿著本《明清小說選輯》,面無表情地看著書中「中山狼」的故事,只是眼中的寒意,忽然變得比秋霜更冷。
「明知是狼,這老頭子偏要幫它、救它,如何不遭反噬?」傅紅葉冷冷地笑了起來,拿起威士忌一飲而盡。「再來。」
吧台內站著一名服務生,年輕、干淨、英俊,嘴角始終噙著溫柔迷人的微笑。當他伸手調酒時,可以發現他一雙手也保養得很好,手指修長而潔白,指甲更是修飾得渾圓無瑕,像一片片魚鱗。
「地獄玫瑰,好嗎?」
「是烈酒就行。」酒色鮮紅似血,像一團烈火,傅紅葉又是一飲而盡。
「你這樣狂飲,不出兩年,非死在我手下不可。」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傅紅葉話聲淡漠,隨手翻過一頁頁書頁。「我說過,我一條命隨時等你來拿,只要你有這本事。」
申不寐聞言默然,溫柔的眼眸中,殺機一現即逝。
「我要你辦的事,辦得如何?」
「我一輩子只輸過一次,所以才會棲身於此,成為災星第六樓──雪屋書坊的樓主。」申不寐仍是柔柔地笑著,輕撫自己雙手,輕聲細語地說︰「南部三個幫派全收服了,不從的人全殺了。」
「很好。」傅紅葉神色不變,淡淡地說︰「我還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什麼事?」
「我請了個女人當家教,我懷疑她是調查局派來臥底的,我要你查查她的來歷。」
申不寐柔媚一笑。「調查局的局處各室、乃至各調查站都有你的人,是不是臥底,你還不清楚?」
「局里沒有她的資料,並不代表就不是臥底。」傅紅葉盯著琉璃杯,笑意森寒。
沒有一個正常女人在看了場活、受到那種言詞侮辱之後,還會願意留下來工作……除非,她另有所圖!
「是又如何?」
「殺了她!」
「你果然不是惜花愛花之人。」申不寐看了他一眼,輕聲嘆道︰「你的女人多逾繁星,卻好像都只是你發泄的工具而已。」
「我是聰明人,我不會讓任何女人成為我的包袱。」更何況他的心早在十歲那年就冷了、死了,再也不知道愛人是什麼滋味了……
莫札特的「D小調鋼琴幻想曲」流泄在這方安詳寧靜角落之間,兩個人默默傾听,都不說話了。
一對男女走到傅紅葉身旁,坐在他旁邊的位置上,點了兩杯藍山咖啡。
「連在這種地方都酒不離口,焚琴煮鶴,你可真是當之無愧了。」
暗紅葉轉頭看了說話男人一眼,笑了起來。「原來是你!找我有事?」
「沒事不能找你?」
「我的底細你明白。堂堂君實企業的總經理來找我,總不會只是敘敘舊而已吧?」傅紅葉口中說話,眼楮卻不自禁盯著坐在他身邊的女人;這女人實在太美,美得不可思議,美得不可方物,整室的光亮彷佛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虛懷若谷,可不像你的作風啊!」君不棄有意無意地擋住他目光,朗笑道︰「你縱橫黑白、目無余塵,商場上提到史景謙三字,又有誰敢小覷了?」
「人總是會變的,認識你八年,我也不曾看你笑得這麼開心過。」傅紅葉嘆了一口氣,移回視線。「美人如花,也難怪你得意了……你今天來找我,想必是為了身旁佳人而來?」
「果然還是瞞不過你。」君不棄又是一笑。「信義計劃區那塊土地,我讓給你了。」
「多少?」
「就照你開的價錢。」
暗紅葉點了點頭,淡淡地說︰「說吧!要我幫什麼忙?」
「找人。」君不棄回頭輕輕攬著佳人柳腰,柔聲說︰「海棠,你不是要找冰心她們嗎?告訴這位史先生,他一定有辦法幫你找到。」
「謝謝,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謝謝你才好……」海棠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眸光中淨是深情,欲語還休,身子不自禁輕顫起來。
「別說了,我的心,難道你還不明白?」君不棄將她攬得更緊了,讓她倚偎在自己懷中。
暗紅葉瞥了兩人一眼,冷哼一聲。「多情自古空余恨,好夢由來最易醒!」
君不棄臉色─變,寒聲道︰「你真是個不折不把的混蛋。」
「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听也由你,不听也由你。」傅紅葉笑得開懷,悠然道︰「要我找什麼人?」
「兩個女孩,一個叫冰心,一個叫曉書……」
「曉書?!」傅紅葉听到這兩個字,臉色全變了,說出口的話音嘶啞乾澀,渾不似人聲。
「怎麼?你認得她?」傅紅葉從沒在他臉上見過這麼可怕的表情,心中為之一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