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要為了報恩而迎娶紀舒眉,那他便該為寶兒找著一最好歸宿,總不能讓她委屈為他的妾室吧……
只是——讓寶兒為他之妾,又有何不可呢?
赫連長風腦中心念一轉,指尖輕拂過她柔軟發絲。
「大哥……」朱寶寶呢喃了一聲。
「大哥在這,你好好睡。」赫連長風低語道。
朱寶寶唇角一甜,攬著羔裘,呼吸間盡是大哥的味道,也就心滿意足地不想再睜開眼。
他們倆可都是難得幾回閑呢!
赫連長風攢起眉,凝視著她偎在他懷里的眷戀姿態。
是啊,為何不能讓寶兒成為他的妾室呢?
他對寶兒之珍寵,並不會因為娶了他人而有任何改變。只是,寶兒會願意為妾嗎?
或者他該為寶兒挑上一門好親事,將她嫁了,才是對她下半生最好之事?
赫連長風攢起濃眉,性子總是獨斷獨行的他,此時卻因顧忌她的意願,而思量不出任何答案……
第二章
朱寶寶起先于車廂里真是裝睡,不過佯裝到後來,她倒是真個睡到閃電打雷都驚不醒了。
她長年跟鬼醫師父在外東奔西跑、采草藥治病,經常荒山野嶺,斗篷一披便睡了個不醒人事。此時大哥便在身邊,車廂又暖和舒適,她焉能不好好呼呼大睡一番?
朱寶寶沉睡時,馬車距離赫連宅第其實不過才一個時辰,可赫連長風怕她睡得不安穩,便讓車夫駛至客棧里,找了間客房好好安頓了一夜。
這一夜,朱寶寶好夢正甜,赫連長風卻是輾轉難眠,不知該如何取舍自己待她的這份心意。
棒日一早,朱寶寶迷迷糊糊睜開眼,早已起床多時的赫連長風,便抱起她至梳妝鏡前讓她以溫水淨顏、楊柳汁漱口,簡單梳洗了一回。
她漱完口,眼楮還半眯著,便又被抱上馬車,驅馳著往赫連府而去。
「昨夜睡得可安穩?」赫連長風問。
她伸了個懶腰,一臉滿足笑意地眯著眼,盡往他懷里鑽,撒嬌地說道︰「大哥,我要喝茶。」
「大哥‘也’想喝茶。」赫連長風指指座椅邊那只裝著紫砂壺之木盒。
「我也想替大哥斟杯茶啊,可我一身衣裳未換,不干不淨地怕大哥喝了肚子疼……」朱寶寶才如此說道,雙眼卻突然精神奕奕了起來。
她忽然一個側身伸手掀開木盒,便要去取那只紫砂壺。「我來為大哥奉茶。」
赫連長風快手一撈,先行奪了紫砂壺在手里,再將杯子高舉到頭頂上,氣得小家伙又叫又跳。
「不是說自己不干不淨,怕泡了茶害我生病嗎?」他一挑眉,疑惑地看她。
「大哥喝了若是肚疼,我便可以開藥方給你,光明正大地照顧你。省得我難得回家一趟,你又要四處去巡視茶園、忙生意。」她噘著唇,口氣一本正經地說道。
「大哥若是不東奔西跑,把茶業生意做大些,如何供得起你這家伙救人用藥,經常分毫未取的慷慨行徑呢?」赫連長風將紫砂壺遞到她手里,掐了下她的腮幫子。
朱寶寶將紫砂壺擱到一旁,先淨了手,這才熟門熟路地拿出燒開水的壺子,擱上烘爐。當她以火折子燃起烘爐下方炭火時,習慣性地深吸了口氣。
「還是這種以橄欖核為木炭的香味,燒出來最合我意啊……」她陶醉地說道。
赫連長風拿出一盒今春第一批未沾過雨水,吸足了太陽芬芳之雨前龍井,拈起些許對口芽茶放入紫砂壺里。
朱寶寶則一心一意盯著壺子,听見水大滾聲音,連忙拎起壺子往紫砂壺里一沖,整個車廂內頓時都是茶香溫潤氣味。
她拿起瓷杯,迫不及待地倒了一杯。
「都說‘神農嘗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我喝了這杯茶,清滑潤口、喉韻回甘,真個快樂似神仙了哪。」
「你倒是說說這茶有什麼好?」
朱寶寶又將茶湯在唇齒間繞了一圈。「這茶有股蘭桂熟果香,喉韻回甘,頗能生津止渴。不過,倒少了大哥偏好的那股‘高山茶氣’。」
「你倒是說得頭頭是道,瞧來倒是比那紀舒眉還懂茶些。」赫連長風一笑,拿走她手間瓷杯,也品了幾口。
「她既不懂茶,大哥為何要讓她入住赫連宅里?」赫連宅從來不許外人入住的啊。
「她雖不懂茶,卻是我恩人紀行金的女兒。七年前若非紀老爺賞賜我,給了我做生意本錢,又在我生意草創之際不時給我提點,哪來今日之‘寶茶莊’呢?」赫連長風嚴肅地說道。
「紀老爺恩澤確實值得你好好報答,可他干嘛一定要把女兒嫁給你?我還听見紀舒眉在跟婢女說什麼,嫁給你之後便要大興土木在哪蓋上幾座別院之類的話啊……」朱寶寶急了,猛扯著大哥手臂。
「那又如何?」他直視著她的眼,也不避諱自己心頭如今打算。「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紀老爺當年便說過,若我事業有成,他便要把紀姑娘許配給我。去年,紀老爺找上門來,我為了茶莊生意,已將這門親事一延再延。旁人可以不知道,難道你也不知情嗎?」
「我知道的,只是我……」就是不想大哥娶親啊!她心里一難受,便緊握雙拳,小臉像甫飲入一碗極苦草藥似地擰皺了起來。
「好了,別板著一張臉。大哥有份東西要給你,就當成是給你的十八歲生辰賀禮。」這天下能讓他費心的女子,也只有寶兒一人了吧。
赫連長風將一只象牙小盒遞到她細白手掌里。
朱寶寶掀開一看——
一只剔綠梳篦正置于白緞之上,閃動著瑩潤的光澤。
梳篦上雕著一抹茶樹新芽,下為櫛篦,通身以碧璽翡翠雕成,綠亮剔透自是不在話下。
「大哥干嘛送我這樣一只名貴梳子?看來像是隨手一砸就要裂了,莫非是想嚇得我鎮日不梳發嗎?」朱寶寶急忙把東西擱回象牙盒里,推回大哥手邊。
「紀姑娘說現下女子時興將梳篦戴飾于頭髻上,我千挑萬選才讓人為你做了這個。」
「甭來這套!我可不想像紀舒眉一樣,滿頭珠翠、金步搖,每走一步都像貨腰郎的博浪鼓似的。」朱寶寶一听他又提起紀姑娘,驀地別過頭,雙臂交握在胸前,俏容氣得直冒煙。
「寶兒,你該長大了。」赫連長風握住她雙肩,正經地凝視著她。
朱寶寶身子一僵,搗住耳朵,卻還是沒法不听見大哥的話。
「今日之後,每回我見你,你便該盤起發髻,規矩地穿著女子該穿的衣衫,知道嗎?」他沉聲說道,面容冷厲得讓人瞧不出任何表情。
在他尚未對寶兒將來出路做出任何決定之前,他得時時提醒自己她已經是個黃花大閨女了,不該再任由她對自己毫無男女之防的。
畢竟,他不可能忘恩,不可能對不起紀老爺,不可能不娶紀舒眉。
朱寶寶看著大哥嚴肅的神色,她黯淡了眼,卻倔強地問道︰「若我不從呢?」
他鐵眸鎖住她,眉宇才一斂,玉般容顏便散發出一股讓人不寒而栗的氣息。
「那就別當我是你大哥。」
朱寶寶胸口一疼,眼眶愀然水濕了。
她揪著胸口衣服,難受地用力喘著氣。八歲那年被指責她克父的賭鬼爹爹賣出家門時,她心里都沒這麼難受哪!
朱寶寶豆大眼淚拚命地滑出眼眶,可她沒移開眼,就這麼一瞬也不瞬地緊盯著他。
「大哥不要寶兒了嗎……嗚……」她癟著嘴,忍不住哽咽出聲了。
見她落淚,赫連長風伸手撫住她臉頰,肅容不免軟了幾分。
「大哥怎麼可能拋下你?但我不可能永遠待在你身邊,總得在我成親之前也替你找好親事,我才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