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寶寶望著大哥銳厲雙眸,她低頭嘟了下唇,心里不服,嘴巴上卻不敢再多說些什麼。普天之下,她最在乎大哥,大哥也最在乎她,他說什麼話,她全都會听。
「大哥,我們許久未見,你別惱我哪……」朱寶寶抬舉雙臂環住大哥腰身,雙頰整個偎于其胸膛上,撒嬌地說道。
「大哥是擔心你。」赫連長風語重心長地說道,深深凝視著她。
他日前上山找野生岩茶,顯些失足墜入山崖的驚魂猶在心頭。當時,他頭一個想到的便是該如何好好安頓寶兒。
十年了,他們之間總不可能永遠這般耗著。
「寶兒……」赫連長風挑起她下顎,黑眸里爍著焰光。
朱寶寶被大哥這麼一瞧著,竟不由自主地紅了耳朵。想別開眼,偏偏一雙眼兒又老是不听使喚地瞅著他,瞅得四肢全無力了起來。
這一、兩年來,大哥偶爾會這麼瞅著她。每一回,她都覺得自個兒被瞧成了藥罐里的熱湯,沸騰得教她坐立難安哪。
赫連長風望著她不自覺顯露的小女兒嬌態,眸里灼光更烈。
他以拇指撫過她吹彈可破的肌膚,繼而不舍地停留在她輕顫粉唇間。若是他就此吻了她的唇兒……
那麼——此刻正于宅內作客的北方茶業霸主紀行金跟他女兒,又當如何安置?
那麼——他虧欠紀行金的恩情,又該如何償還?在他最落魄之際,是紀行金扶了他一把,才有今日的赫連長風哪。
那麼——他想盡快成為南北茶業霸主,徹底毀掉幾名不肖兄弟產業的心願,亦不能于這一年達成哪……
「大哥,你別再瞪著寶兒了,我日後少調皮便是了嘛……」朱寶寶感覺頰邊被大哥觸著之處像火燒似的,只得急忙找了些話說。
赫連長風深深看了她一眼後,這才松手放人。
她長長吐了口氣,嘴兒眼兒一彎,便又恢復了平素調皮的模樣。
她側身從抽屜里拿了塊茶餅,笑嘻嘻地咀嚼著,滿口茶香讓她眉飛色舞,早已忘了方才心頭的忐忑。
「你幾次調皮都沒出亂子,一來是因為你易容為小乞兒避掉了一些注目,二來則是由于石影找人功力高強,你才能次次化險為夷。否則以你這張容貌,任誰一瞧都清楚是個美貌姑娘家,又怎可能不引來風波?」赫連長風斜倚于車窗邊看她,仍然忍不住開口斥責了她。
「大哥也覺得寶寶容貌好看?」朱寶寶露出編貝牙齒,躍身到大哥身邊,引起馬車一陣搖晃。
赫連長風原本還想板著臉,但見她笑容益發沁甜,又眼巴巴地瞧著自己,神色自然也就和緩了。
「大哥自然覺得你好看。」赫連長風拍拍她的臉頰,澄澈眼里情感太濃,反倒讓人瞧不出端倪。
朱寶寶仰頭看著大哥,笑意恰似一朵嬌艷牡丹盛開于臉上,與其一身襤褸恰成對比。
赫連長風被她臉上笑容所惑,一時竟沒法子說出話來了。
他扶養了寶寶整整十年,即便後來八年,她跟著鬼醫習醫,一年總有十個月不在身邊。但寶寶在他心中的地位,此生是無人能取代了。
他對寶寶的心意,已從兄長之情轉變為男女之意。若日後真要迎娶紀舒眉入門,又怎麼有法子對她松手呢?
朱寶寶沒注意到他的異狀,懶懶打了個哈欠後,順勢倚上他身側,將他胸口當成茶葉一樣又揉又搓地,呼吸盡吐于他頸間。
「寶寶,大哥說過多少次了,男女有別,你早已是出嫁姑娘的年紀了,不該老是膩在大哥身上。」赫連長風僵著身子,嗄聲說道。軟玉溫香在抱,簡直是種酷刑折磨哪!
「大哥就是大哥,不是男也不是女,何來男女之別?」朱寶寶微微起身,拉開抽屜,再咬進一塊茶餅後,這才心滿意足地長嘆了口氣,又倒回他的懷里。
赫連長風撫著她柔軟發絲,見她一臉幸福模樣,也就隨她去了。
唉……他若無心要娶她,便該早早劃清界線,亦該為她好好安頓婚事才是。只是,赫連長風才忖及此事,一股尖銳刺痛便閃過他胸口,教他擰起一對劍眉。
「你啊……既然一身醫術過人,就該好好懸壺濟世才是,別鎮日盡想著要胡亂瞎玩,總歸也是個該出嫁的姑娘……」赫連長風試探地問道。
「鬼醫師父都不懸壺濟世了,我這小小徒兒何必逾矩?況且,大哥總不在我身邊,我懸壺濟世給誰瞧。」朱寶寶嘟起紅唇,鼓起腮幫子,忙不迭地打斷他的話。
「懸壺濟世何必要給誰瞧?醫者仁心,見到病人痊愈正是最好報償哪。好比大哥所植之茶葉,即便天下人不愛,只要見著它們綠芽萌發,亦是……」
「停!我不愛听這些。」朱寶寶捂住耳朵,櫻紅小嘴噘得半天高。「大哥最討厭,每次一見到人便要訓話。」
「我既是寶兒最討厭的人,你為何又老是愛黏人?」他忍不住逗她。
朱寶寶噘起嘴兒,澄亮眼珠子睜得大大的,伸出手指一個勁兒地戳著他的肩膀。
見她一臉吃蹩相,赫連長風低笑出聲,反掌握起她的小手,將她整個人抱到他腿間,深峻臉孔含著笑意,修長冷眼如同兩彎迷人新月。
朱寶寶仰頭望著他,瞧得痴了。旁人都說大哥冷厲嚇人,可大哥在她面前,總像春風秋月般溫柔哪。
「總之,我要一輩子繼續賴在大哥身上。」她宣布道。
「等你成了一個發禿齒搖的老婆子,你還好意思撒嬌?」赫連長風止住笑,雙眸間卻仍笑意蕩漾。
「大哥比我年長,真要發禿齒搖,也是你先嘛。」朱寶寶小臉蛋貼在他頸窩處,用力吸了一口大哥身上混著淡淡蘭桂味道的烏龍茶香。
她小巧鼻尖不慎輕觸到他頸間皮膚,赫連長風身子一僵,大掌握住她縴腰,不著痕跡地將她推離了幾分。
「若是我成親娶妻了呢?你又該如何自處?」他問,再次想探知她心意。
朱寶寶一听,整個人驚跳起身,急得直跺腳,車廂內頓時又是一陣劇烈晃動。
「不許大哥跟紀舒眉成親!你快快趕走她,別讓她住在赫連宅里!」
「你如何知情紀舒眉此時正在府內作客?莫非你早已回過赫連宅?」赫連長風黑眸染怒地眯起眼來。
她一回到城里,竟沒想著要快些見到他一面?分離十個月,難道只有他會思念嗎?
「我累了,要睡了。」朱寶寶一見大哥動怒,急忙把自己縮到離大哥最遠的角落,用力閉起眼楮,佯裝什麼都不曾發生一樣。
赫連長風凝視著那張嬌俏粉女敕小臉,心里百味雜陳。
不可諱言,寶兒是他心頭最重視之人。
十年前,當他被同父異母的兄弟逐出家門時,因為甚感同病相憐,遂在鬧街上用他僅有銀兩從人口牙子手里買下了她。
創業最難熬那兩年,她總是小苞班似地陪在他身邊。
他挑燈夜戰,她靜坐在側。
他上深山找野茶,一旁的她跌得渾身傷口,也不吭一聲痛。
他夜不能安寢,那時不愛說話的她,便坐在床榻邊唱著她娘兒時唱給她听的歌。
她十歲那年,染上風寒,生了場大病。他遍請天下名醫,全都束手無策。直到鬼醫出現,以收她為徒作為救人代價,她一條小命才撿了回來。
此後八年,她跟著鬼醫上山下海,一年只在春分至小滿時節時回到他身邊。他對她是一生放不下心了。
可她呢?
她當他只是大哥,抑或是可以托付終身之良人呢?
赫連長風拿起一旁茶色羔裘為她覆上,她唇邊揚起一抹淺笑,他胸口一擰,知道是他該做出決定之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