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的,我只是覺得自己很幸福。」手指掐住他身後的衣裳,將他抱得極緊極緊。
「幸福到想哭?」他在她的眼眶上輕吹著氣,吹下一顆淚珠。「已經是夫妻了,還有什麼不能說嗎?」
「什麼柴米油鹽之事都告訴你,你就嫌我煩了。」
她無法逃避的雙眼與他深邃的眼瞳相望,心酸狠狠擰上心頭!她月兌口說道︰
「嘯天哥哥,我是這麼這麼地愛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忘了我?」
言畢,她重重咬住自己的唇,痛到連眼眶都紅了起來。
黑嘯天撫模著她光潔額上的細發,沒追問。他會在最快時間內再上一回凌天閣,找出她學的是何種術法?
一輩子要陪在他身邊的人--不許有任何秘密。
白芙蓉看著他的無言,無法抑止的寒意鑽入骨子里。她別過頭,用乾笑來掩飾自己的心碎!
「不用回答我,也不用別理我,我剛才說的全是些傻話。我怎麼可以要求你一輩子都不要忘了我呢?一輩子那麼久,誰說得準會發生什麼……」她愈是說,臉上的笑意就愈是勉強。
黑嘯天的食指抵住她的唇,警告地輕點了兩下--她黑白分明的眼眸從來藏不住心事。
「我這輩子唯一說得準的事就是--我不可能忘了你。」他深紅的雙眸里有著磐石般的堅定。「生不能同時同地,但求死之同日同穴。」
「嘯天哥哥!」她哽咽了一聲,手臂緊緊勾住他的頸子。
他愈是堅定,她就愈覺得自己自私!她還能再更愛他嗎?當她的愛已經全數給了他,當她愛到連「思念」這兩個字都會刺痛她的心時,她如何還能更愛他!
「答應我一件事。」她下定決心似的說道。
「說。」
「你先說『好』。」心酸極了。
「先把條件開出來。」他冷了眸,感到她身子的僵硬。
白芙蓉緩緩地垂下眸,沒有勇氣看著他的眼,只敢對著他垂在身側的大掌說道︰
「若我比你早走,答應我,在我死後,將我的骨灰灑向無情池。」
扇般大掌猛地緊握成拳,她的身子驚嚇得一震,連倒抽氣的時間都沒有,下巴就已被他凶悍地挑起。
「為什麼一定要惹我發火!」他低吼著,眼中怒氣灼灼。
「我是為你好!你法力高強,定能活上百來歲,若我早走,誰來陪伴你呢?把我的骨灰灑向無情池,我們的婚約就不再存在了,你可以再去找一個妻子,只要……」話說得又快且急,為的就是讓自己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只要讓我很自私地在你的心里佔一個位子就可以了。」
「然後,讓你的魂魄像現在一樣的傷心哭泣?」他的指尖接住一滴淚水,他面無表情地冷睨著她。
白芙蓉緊捉住他的手臂,心慌意亂地感到他正在遠離。
「我不答應這樣的要求。」凍若寒冰的面容下,他感到自己的心正在被她一刀一刀地切割著。
如果她連他都不能坦白,那麼他的愛究竟是給了誰?給了他心中自以為認定,一心一意愛他的芙蓉嗎?
「至少答應我,在月圓之夜不踫我。」她閃著淚光的眼帶著期求,擋在他的身前不讓他離開。
「理由?」
白芙蓉對上他無風也無浪的平靜眸子,她直撲上前抱住他的身子,雙手緊緊圈著他的腰身,耳朵貼在他的心跳上不肯離去,而那藏在她口中的答案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又不能說,對嗎?」他冷笑一聲,拉開她的肩。
「你一定要逼得我再次逃走嗎?」
「你敢!」
他的指尖掐入她的肩頭,用力之重甚至讓他的臂膀繃緊--
白芙蓉必須咬著唇,才能讓自己不至於痛昏了過去。
黑嘯天松開手毫不留情地推開她,但見她縴弱的身形一晃,虛軟地倒坐在地上。
「你不要我了嗎……」和心痛相較之下,肩上傳來的痛楚竟是如此微不足道。
他未回應,轉身欲離開。
「別走!」
她的身子驀地抱住他的腿,怎麼也不讓他離開。
「給我一年的時間,好不好?這一年什麼都別問我。」最卑微的姿態,最哀求的口氣,此時的她,彷若匍匐在君王腳下的婢奴。
「你知道自己正在要求我延續前三年的折磨嗎?蒙眼混度日子,不是我的原則。」當忿怒的話說得不再疾言厲色之時,那是真正的意冷心灰。
「和以前不一樣哪!這一年,我會陪在你身邊,我會是個最好的妻子。」
「最好的妻子,不該欺瞞丈夫。而你,也不該拿著我對你的情感來威脅我。」
「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她流下了淚,卻猛低頭不讓他看到。那淚太沉重、太淒絕,那淚是寧可自己身亡,也不願他受到傷害的苦心哪!
黑嘯天望著她頭頂的發旋,久久不語。都說細發者性柔,她何來這樣的倔氣性子?
「你出去吧!」
她的心一涼,身軀一陣哆嗦--他不要她了!
她不敢抬頭,但見自己的手被他推開,但知道他背過了身,往內室走去。
「給我一炷香的時間想想我們之間。」他的聲音中斂去所有情緒。
白芙蓉抬頭,只見一記烈火印封住了內室的門--
二人之間的距離,從這一刻起,只有他能跨越。
雙肩無力地垂下,她粉色的新繡裳競像在嘲諷她臉上的蒼白。
拖著悲重的腳步緩緩栘出綠竹屋,一任冬日的風凍紅她的雙頰,一動不動的她,像尊栩栩如生卻毫無生氣的玉人兒。
「恩人。」一抹微弱的聲音如此喚道。
白芙蓉被喚回了心神,回頭看著門前新挖的那畝池--
芙蓉被花之封印包裹著,那枯萎的花辦前端已然恢復了水潤。
她在池邊蹲下,輕聲問道︰
「你好些了嗎?」
「謝恩人,再過不久,便有力氣再度修練了。若它日有能幻化為人身,必當隨侍在恩人的身側,涌泉以報。」芙蓉花細聲說道,粉色花苞在風中輕輕搖晃著。
「你的恩人是嘯天哥哥,不是我。」
「恩公是因為你的請求才出手救我,你們兩位都是我的恩人,將來若有了公子或千金,也必然是我的恩人。」芙蓉花滿懷感激。
「孩子……」白芙蓉低喃著,腦中浮現個像他的小人兒,唇邊綻出一道笑花。
「你們的孩子必然也像恩人一樣的國色天香、貌美如花。」芙蓉花在人間待得久了,喜慶的話語自是說得極為順妥。
「……我們才剛成親。」她搖頭。
「新婚是一喜,很快便有雙喜臨門、三喜、四喜……」
「我可不想花個十年、八年時間在生孩子上。」白芙蓉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打斷芙蓉花的無數次喜。
不!陡然鑽入腦中的思緒,讓白芙蓉慌亂地看著自己縴細的腰月復,瞼上血色盡失--
如果師父的解法未鑽研成功,她哪來的十年、八年!她的孩子豈不是注定要成為沒娘的孩子?
包駭人者,若孩子不幸看見生不如死的她變成癱瘓的肉塊,情何以堪哪!
她不能懷孕!
至少現在不能懷孕!
她必須盡快回巫咸國一趟,她得向師父取得防孕藥湯。
心痛讓她無法起身,白芙蓉扶住池畔的一塊巨石,前額抵上冰冷的石,無言地吶喊︰
孩子,你干千萬萬別在這時候出現!你若與娘有緣,待娘平安地解開絕艷之術後,再來投胎當我的孩子哪……
「恩人,您不舒服嗎?」芙蓉花擔心地直問,水面的葉片不停飄晃著。
「我沒事。」白芙蓉危顫顫地起身,彎身就著池畔的水面看著自己--
依舊是芙蓉面柳葉眉、依舊是翦水雙瞳、依舊是朱唇如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