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因為她,竟讓韋叔連走都走的不安心。
蘭禧總算認清自己的命運——她是顆不該出生的禍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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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著幾乎要將她吞噬的風雪,安蘭禧死命拖著村人心不甘、情不願借給她的板車,撐著疲倦酸疼的身子,漫無目的的往山上前進。
哽咽不已的蘭禧,薄唇咬出血痕,不斷重復同樣的話。
「爹,娘,韋叔……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板車上,除她爹娘的薄弊外,還有勉強以草席裹身的韋叔。
即使她明白爹娘跟韋叔殷殷渴求的心願,可時勢所逼,她別無選擇。
人總要入土為安,如果不能葬在村里,至少讓他們葬在,村人無法干涉的山林里也好。
因為這麼想,蘭禧即便雙手早已磨出水泡與傷口,雙腿也快失去知覺,但她希望最後多少為他們盡點心意,她所摯愛的人都已不在世上,再也沒有人需要她,所以……在難堪地任人羞辱至死前,她寧願自己選擇她的最後。
淚如泉涌,仿佛永無止盡,心無聲淌血,或許至死方歇。
不知多久後,她在勉強能窺見,村莊全景的小山坡上停下腳步。
選了雜草較少的空地,拿起她從家里帶出來的耕田鋤頭,淚流滿面的蘭禧一砍一砍地,鑿著黃土地。安葬他們,是她惟一能為他們所作的。
這一次,上天總不會連這樣的祈求,也不肯成全她吧?
她得挖快些,越早讓爹娘安息,她就能越早自這苦難的世間解月兌。
「咕嚕嚕……」直到含糊的嘶啞低吼,自她周圍幾個方向傳來,她這才察覺周遭異變。一回望,看見那一雙雙冰冷無人性的視線,緊盯著板車。
不知何時起,蘭禧身後憑空多出了三五頭林間野狼,虎視耽耽、垂涎三尺的等在那兒,準備伺機行動。
「不行別咬他們,一下一刻,蘭禧只能眼睜睜看著野狼向前一撲,朝著板車伸出利爪,她慌張舉起鋤頭左掃右砍,傷不到那些敏捷野獸,但勉勉強強的守住家人沒被狼群給啃食殆盡。
受到蘭禧反抗攻擊,野獸們停下捕獵晚餐的行動,聰明的不想讓自己受傷,反而守在一旁,像在等蘭禧疲累後再展開伏擊。
「怎麼辦?」天哪,為何達她只是想安葬爹娘也不成?動也不動,蘭禧只能高舉鋤頭作勢威嚇,可她也不知能撐多久。
「呀!」突如其來的尖叫聲,打破凝滯僵局。
年約十三、四歲,衣著華麗的少女,帶著甜美笑意從林間奔出,然而少女在看到蘭禧被狼群圍住時,笑容凍結臉上,害怕的不斷尖叫。
刺耳聲激怒了野獸,有一只野狼改變目標,轉身朝少女撲去。
「小心!」明知她一離開板車,野狼也許會轉頭攻擊她,但她也不能自私的只想守護自己,而見死不救。她沖上前,使勁丟出鋤頭。
眼見獵物護身武器離了手,野獸有默契的同時撲了過去。
混亂之中,緊抱著少女以身相護的蘭禧,身上被野獸利爪撕裂出斑斑血痕,曾有一度懊悔,她是否不該救人?
只是……人窮命賤,若連心都如此丑陋,她還配稱是人嗎?
反正她孤零零活著也沒意思,不如就這麼被咬死也罷,也許在陰曹地府見著爹娘時,她能自傲的說,她不是只會帶給人不幸,她也救過人呢!
說不準,下輩子她能不再受折磨……
「呀——」蘭禧手腕讓野狼尖牙深深啃住時,無法自抑地發出淒厲慘叫,激痛傳開一瞬間,她閉上雙眸,決意死守少女到底。
若這被詛咒的身軀還能作點有用的事,就用她一命換這少女活下去也罷!
「鈴兒!」
靛青身影自林間竄出,飛天躍起,神速降臨她們面前,強勁有力的身手在凶猛狼群前颯颯施展,強悍擊飛一只只張牙舞爪的野狼。
他再輕松避開急撲過來的猛獸,同時左右開弓,神準鉗住狼的咽喉,一使力,只听聞一道道「喀滋」的碎骨聲不絕。
蘭禧突覺手上傷疼減輕大半,她勉強睜開眼楮,看向救了她的恩人……
頂戴藍月冠,青衣武服英氣凜然,俊美無儔攝人心魂,甩袖揮袍間藏不住地卓爾出眾,青年尊貴的一切,只令蘭禧的昏沉神志更為混亂。
會不忌諱她身上詛咒,而對她伸出援手的,定是守護眾生的天人吧……
因為她想救這女孩,所以上天決定改變她慘死狼月復的淒慘下場,而給她一個痛快了結嗎?
看著他兩泓深不見底的黯黝瞳眸,直勾勾的與她靜默對望,竟沒有鄙夷,沒有詆毀,有的,卻是從未見過的擔憂與關切,甚至不避諱的拉起她鮮血直流的手腕,閃電出手點住她頸間與胸口的穴道,試圖為她療傷……
那瞬間,她覺得什麼都值得了。
命再苦,她還是該胸懷仁慈,一心救這女孩,總算換得神人垂憐。
「你……定是來渡我的神仙對不?」血染前襟她也無畏無懼,生平第一次,除了觀音玉以外,她能感到暖意籠罩她周身,忍不住欣喜,她打從心底綻開最誠摯的笑容。「蘭禧永遠感激你……肯來帶我走……」話未完,神志已昏。
「大姐姐!你別死啊——」
第二章
「唔……」黑暗中,除了劇痛,她無法辨識其他感覺。
她……死了嗎?終于可以見到爹娘了?諸多疑問纏繞她,當蘭禧遲疑睜開眼,卻發現自己置身寬敞的房間內。
她躺在絲綢玉枕上,觸目所及的桌椅用品,盡是鏤花彩陶紫檀銀器,雕梁畫柱美不勝收,此處富貴豪華自不消說。
若說「天上神仙府,地上帝王家」,在蘭禧認知中,她定是來到仙境。
出生至今,她從沒待過這麼舒適高貴的地方。
「這里是哪兒?」與想象中陰沉地府截然不同,燭火照亮整個內室,左右觀望,這才確認事情不如她預期。
「原來我還……活著嗎?」心中百味雜陳,幾分失落,幾分無奈。對于人生,她明明並不留戀、也不想再留戀了呀!
「痛!」她試圖起身,卻驚覺除背腰間傳來疼痛,包裹層層紗布的右腕,也激痛不斷。
她舉不起手,無力動作,想起昏迷前一幕,看樣子那狼咬得挺深的。
那時她帶著爹娘與韋叔上山,現在他們在哪兒?是誰帶她來此?她得趕快理清一切,找到爹娘他們才行。
她虛弱地站穩腳步,離開房間,緩緩穿梭回廊上,步下樓梯,走往人聲飄動之處。她站在一樓偌大廳堂門邊,不敢出面驚擾廳內之人交談。
听著廳里兩道人聲,至少有一老一青年。
「她的情形如何?」
心,頓時漏跳一拍。熟悉男聲讓蘭禧好奇的向內偷瞧——是他。
正是她迷朦記憶中,以為是無私天人的青年。
俊美的深刻輪廓,雖仍帶些許稚氣,也許只長她四、五歲,可一言一行處處充滿高傲霸氣,威勢十足,比曾見過的縣城長官還強烈。他……是什麼人?
即便素昧平生,那青年仍擔憂她?思及此,她突覺雙頰微熱。
會關心她的除韋叔外,他是第一人,胸口暖意頓升,她甩了甩頭,對自己莫名的欣喜有絲迷惘。
打小到大,不計其數的人,不清楚她是誰而對她好,卻在听說她遭遇後惡言相向,她現在若當那青年是好人,一定會受傷。她不能輕信他。
再細看,爹娘和韋叔的棺木都安放在大堂上,沒留在那野獸遍的荒山野嶺。是他帶她的家人來這安全之處?他……為何要幫她?
心中泛起潮熱,這次她知道自己不只對他滿懷感激,還多了分傾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