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麻煩你了。將來……將來我有錢,會再來贖回這玉——呀!」
朝奉突然站定她面前,不避諱地托起她臉龐,似笑非笑的朝她打量,嚇的蘭禧尖叫地撥開他的手,接連倒退數步,驚懼問︰「你——想作什麼!」
「仔細瞧瞧,長得倒還不錯,若是要賣,嘿嘿,小泵娘,我可以出個高價。」原先親切態度再不復見,才听她困境,朝奉興起邪念。
「賣、賣什麼?」原先安蘭禧還沒意會對方意圖,卻在他快步橫身在她與門間,並反手關門、上了門閂後,她頓時明了自己踏進怎樣的邪惡陷阱。
餅去沒人敢接近晦氣的她,蘭禧也心知肚明自己並非天香國色,一直以為這樣的事,不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自然就對別人疏了提防。
「想掙錢,這是最快的法子,姑娘。」朝奉面露猙獰,步步逼近這瘦弱卻清靈無邪的小丫頭,也許再多點歲數多點肉,會是個標致的美人兒吧。
花樓客人向來喜歡新鮮貨色,若賣了這丫頭,應能賺上一筆。
「放開我!」蘭禧背脊忽升寒意,但她僅余的自尊立刻強逼她甩開恐懼,堅定拒絕,左躲右閃的回避。
就算她再窮困潦倒,也不能將身為「人」的尊嚴給賣了,做送往迎來之事!她不能侮辱自己、侮辱安家,否則她將無顏面對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住手!住手!」面對掌櫃早一步上前強硬環抱住她,試圖扯開她單薄外衣的舉動,她只能用她微薄力氣拼命抵抗。
「哼!現在可由不得你!」被安蘭禧咬了手臂一口的掌櫃非但不退縮,反而惱羞成怒的陰狠笑了起來。
「鄰縣萬花樓的鳩娘,早在催我趕快找新人給她,我怎能放過你呢?不肯賣?等老子沾了你之後,你不賣也得賣!」
「啊——」蘭禧還來不及出口求援,便被那掌櫃給伸手鉗制住她瘦弱的臂膀,恐懼瞬間將她淹沒,難道說,她的清白就要毀在這人手里嗎?
「哼!竟讓我費了一番工夫,看我怎麼好好教訓你!」
完全不知禮義廉恥為何物,年輕朝奉無視嬌小人兒面如死灰,只是徑自將她壓倒在冰冷地面上,一把撕裂她衣裳,打算一逞私欲——
「呀!你這死兔崽子,怎能在自家里作這種事?」突然從後面廂房沖進當鋪前廳的,是個肥胖的大嬸,模樣與那年輕朝奉略微相仿。
她見蘭禧淚眼婆娑的模樣,忙沖過去,將她兒子硬從蘭禧身上扯開。
匆忙將殘破的衣裳拉緊,蘭禧雙手抱胸,勉強雙腿站直,抓回桌上玉飾。她不知該惱恨那大嬸教子無方、抑或該感謝大嬸救她免于受辱,可沒料到……
「唉,你這蠢蛋,想要女人哪兒沒有?花街上,胖瘦高矮隨你挑,怎麼你竟會蠢到對這掃把星出手?一張死人臉,滿身窮酸皮包骨,衰神投胎,誰沾了她誰倒霉!娘可舍不得你這心肝寶貝讓這女人害死。」
驚魂未定,蘭禧好不容易振作,悄悄移動才到門口,卻因那大嬸接下來的話給猛力一震。
「你、你們……」
她羞憤交加,壓抑不住心上怒火想理論,卻見那大嬸拿起桌上的佛塵,像是與蘭禧有什麼深仇大恨,就朝蘭禧身上揮下。
「去去去!這麼小就知道怎麼勾引男人啊!無恥的狐狸精!不自量力想勾引我兒子,不要臉!」
「我不是!我只是來典當東西!錯的是你兒子——」被那大嬸嚴厲掃出當鋪店門,路人看待蘭禧的眼神比往日更苛。
即便她才是無辜的一方,依舊被多賴上一條罪名。就只因她出身不祥,無論她再怎麼潔身自好也枉然。
她努力想端起自尊,以為自己能坦坦蕩蕩無畏離去,卻發現舉步維艱。淚珠早已無聲垂落,盡是說不出口的無奈與心寒。
「怎麼辦?」韋叔定會追問她發生何事,可她不想再提,而且藥材現在完全沒著落,山上有的僅是便宜的傷藥。難道,她當真救不了韋叔?
「唉呀!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城里閑晃?」熟悉的女聲迎面竄出。「全村的人都在找你呀!」
她一抬頭,認清來人是她同村張大娘,心中不祥預感頓升。
從以前,張大娘就沒給她好臉色過,這次又怎會主動來找她?
「韋老頭病的只剩一口氣啦,你還不趕快回去?」
蘭禧愣了愣,有一瞬間腦中化為純然空白,隨即她再也壓抑不了胸中悲痛,拼了命就往家門狂奔。「不——韋叔!」
***
彼不得要先掀開那塊充當門板的舊棉布,安蘭禧跌跌撞撞沖進茅屋,眼看韋叔已有半身滑落以稻草堆成的床鋪,她趕忙上前扶起目光渙散、依舊孱弱揮手想往外找尋什麼的韋叔。
「……蘭小姐……你在哪兒啊……」
仔細一听,那失了血色的顫抖唇瓣呼喚著的是她。
「韋叔!韋叔,你振作點!」蘭禧激動地抱著在她心中,早將他當成惟一親人的韋叔,切切呼喚,想拉回韋叔朦朧意識。「我在這兒!蘭禧在這兒!」
緊抓韋叔的手,那冰冷溫度幾乎凍結蘭禧全身血流。
她籌不出錢,讓韋叔飽受病痛折磨,是她太無能。
「小姐……去找……找你的未婚夫婿……咳咳!」
連話也無力說清,眼皮早睜不開,韋叔拼了最後一口氣交代。「你的後半輩子……就靠他了……別讓韋叔放心不下……玉……絕不能——」
話未完,老人咳出一攤血,隨著她衣裳暈染大片紅艷血花,老人的生命之火也跟著消逝。
心跳由狂亂到冷寂,蘭禧只是這麼抱著韋叔。
不知過了多久,她慘然順著老人了無氣息的臉龐輕撫,仿佛剛才那近乎瘋狂的情緒從不存在,她只是帶著溫柔微笑細聲低語︰
「韋叔,你先睡一下,我馬上就去買上好的藥材,你很快就會好的……」
將老人放回草堆上,她緩緩起身,恍惚地模索身上的銅板,數了又數,想進城再求一次藥鋪老板……
她一舉一動,就像每天她出門時那樣,跟病床上的韋叔打聲招呼,然後背起籮筐上山采藥。對,剛發生的一切只是她作了噩夢,是個噩夢而已……
「人已經死了,你還認不清嗎?」門外張大娘當頭棒喝一句話,敲醒了兀自逃避現實的安蘭禧。「人死不能復生哪。」
張大娘踏進屋里,身後還跟著其他不停掩鼻皺眉的村人。「連韋老頭這麼硬的命也被你給克死了啊,安蘭禧。」
蘭禧連為逝去親人哀悼的時間都沒有,立刻被來意不善的人群團團圍住。
「話先說在前頭,這次韋老頭也不許葬在村子里。限你三天之內離開本縣,別再把晦氣帶給全村!」
代表所有村人發言的張大娘,面無表情的冷冷說道︰
「你不走,我們就去告官,告你這個妖女行使邪術,咒殺全村!看你是要自己離開,還是要等人來捉你入獄,你自個兒選吧!」
宛如雷殛落下,蘭禧的世界,在那一瞬間仿佛全盤崩解。
當年,村人借口不祥,不讓她病逝的雙親下葬村里,而忠心的韋叔卻執著,希望能完成她爹娘歸葬故里的遺願。
他帶著年幼的她在村外不遠山腳下,蓋間小茅屋定居,就這麼停棺在屋後。
此刻以前,蘭禧原以為今日全村出動,在韋叔臨終前將她找回來,是村人總算對她們主僕產生丁點同情。
可沒料到村人是鐵了心腸,說什麼也不許她再留下……
「對不起,韋叔,蘭禧……怕是無法完成您的心願了。」走到草堆前,慘然扶起韋叔沒有知覺的軀體,安蘭禧靜默的離開她成長十六年的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