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祿兒跟在墨窸身後,無心欣賞這難得一見的宮廷盛會。
今天是元宵佳節呢!可惜卻無法人月兩團圓。家鄉的姐姐,身陷囹圄的父親,皆是她心底最深的牽掛。
她垂著頭,在心里低嘆。沒留神已離墨窸好遠,更一頭撞上一人,「呀!」她吃了一驚,還來不及道歉,已經挨了一耳光。
「啊!你——」她叫出聲,愣愣地看著面前叉腰而立的少女,一時回不過神來。
「你是哪個宮的?這麼沒規矩!」少女指著她,氣焰囂張,「怎麼!不服氣?哼!版訴你,撞上我是你好運,打你一耳光算輕的,若是撞上哪位娘娘,可就不止一個耳光這麼簡單了!」
「原來你打我倒是為了我好?」曹祿兒瞪著她,心里慪死了——不過是個比她大些的宮女罷了,居然這麼欺負人!
「你說對了!還不快謝謝我!」少女仰著頭,趾高氣揚。
「好!我這就謝謝你的大恩大德……」曹祿兒咬牙冷笑,猛地一巴掌扇過去,卻被人一下抓住,「你……」回頭見是墨窸,她不禁哼了一聲。
「玉香姑娘。」墨窸點了下頭,仍是一貫的微笑。
「多謝墨將軍!」楊玉香施了一禮,原本驚怒交加的臉轉瞬笑得春花燦爛。
曹祿兒不禁揚眉,「虛偽!」
墨窸看她一眼,搖了搖頭,仍笑道︰「玉香姑娘怎未隨侍賢妃娘娘左右?」
「玉香是奉娘娘之命回寢宮辦事,不料竟踫上這蠻橫無禮的小爆女。」
「那就不耽誤姑娘了。」
墨窸笑著,正要告辭,卻听楊玉香嬌聲道︰「不耽誤的!玉香也很想和將軍多聊幾句……」
曹祿兒挑起眉,看楊玉香垂首斂眉,滿面羞紅,頓時醒悟。惡作劇般,看著呆怔當場的墨窸,她上前壞壞地笑,「你死心吧!他不會娶你的——因為他喜歡的人是我!」
「呀!」楊玉香一驚,半是羞怯半是惱,抬頭看看同樣神情古怪的墨窸,嬌叱道︰「小賤人胡說八道!」
曹祿兒笑盈盈地看著她,毫不示弱,「是有個人在這兒發花痴做白日夢——可惜不是我!」
「你——」怒從心起,楊玉香揚手就打,卻被墨窸攔下。雖然不願惹是非,但總不能看她任人欺辱吧!看看曹祿兒,他只能無奈苦笑。
「墨將軍是存心要維護她?!」楊玉香瞪著她,恨不得吃了她似的。
墨窸沒有說話,只瞧向姍姍而來的宮裝美婦,恭身施禮,「末將見過賢妃娘娘。」
「不敢當將軍如此重禮!」宮裝美婦嫣然一笑,艷如桃李的嬌容隱約有絲怒氣,「玉香這賤婢可是得罪了將軍?」
「不是!」
墨窸皺眉,正不知該如何解釋,鄭賢妃已嬌叱出聲︰「大膽賤婢!本宮讓你做事,你竟敢偷懶違旨,莫非你不把本宮放在眼里?!」
楊玉香惶然跪地,顫聲道︰「奴婢不敢……」
「不敢!本宮看你膽子大得很呀!」鄭賢妃冷笑,「來人!為本宮教訓這膽大妄為的賤婢!」
「娘娘饒命!娘娘饒了奴婢這一回吧……」楊玉香哀求,瞥見應聲上前的宮女更是怕得身子發顫。
「掌嘴!」鄭賢妃低叱,有意無意地瞥了墨窸一眼。
曹祿兒靠近墨窸,皺眉道︰「我看她分明是在針對你,卻偏又要指桑罵槐遷怒于人。」
搖了搖頭,墨窸抓住她的手。
「娘娘,求您饒了玉香姐姐吧!」
鄭賢妃蛾眉倒豎,一甩手,已把求情的宮女打倒在地,「連你這小賤人也想抗旨?!」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小爆女翻身爬起,跪倒在地哀聲求饒。
鄭賢妃冷哼一聲,突听身後傳來一個低柔的聲音︰「妹妹何必為這些小事動氣?大正月的,小心氣壞了身子。」
吸一口氣,斜睨著領曹祿兒跪倒在地的墨窸,她緩緩回身,臉上已是嬌笑如花,「原來是德嬪——不!懊稱皇後娘娘才是……小妹險些忘了今個兒一早皇上就已正式冊立姐姐為皇後了呢!」
「還未謝過妹妹的賀禮呢!」方皇後矜持的笑容難掩得意之色。
牽了牽嘴角,卻還是笑不出來。鄭賢妃終于還是盈盈下拜,「賢妃鄭氏拜見皇後娘娘。」
「妹妹何必如此多禮呢?快起身吧!大家都起來……」方皇後一笑,目光掃過墨窸身後的曹祿兒,「墨將軍,你身後的是誰?」
「回娘娘,她就是奉太後懿旨入宮的曹姑娘。」
「是曹姑娘!」方皇後揚起眉,故作訝然,「咦!既然是覲見聖母皇太後,為何還在這兒徘徊?莫不是有人拖延誤事?!」
墨窸暗皺眉頭,只道︰「不是,末將先行告退。」
「將軍請便!」方皇後淡淡一笑,看向鄭賢妃,「哀家也正要到乾清宮見皇上呢!」
「恭送娘娘!」看方皇後離去,墨窸回首道︰「如果賢妃娘娘無事,末將告退。」
「不敢耽擱了將軍。不送……」鄭賢妃的目光越來越冷。
「請娘娘消消氣,莫氣壞了身子。」楊玉香上前,被鄭賢妃冷眼一瞪,不禁畏怯。
「沒用的賤婢!」鄭賢妃一巴掌甩在她臉上,恨恨地望著方皇後消失的地方,「方氏!你別以為自己撿了個便宜皇後做就贏了我,眼下且容你得意,早晚要讓你跪在我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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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新皇後嗎?」曹祿兒回首再看一眼,不以為然。
那個于正月初六被廢的張皇後是蠻可憐的,但也怪她不明聖意竟替那個壞蛋張延齡求情。不過這個新皇後也不是很討人喜歡。她長年在縣衙的公堂上玩耍偷看爹審案多了,察言觀色出奇地準。只看一眼就察覺出那皇後溫善的笑臉虛假得很。
「你為什麼不說話?這宮里的人都虛偽得很……呀!」揉著頭,曹祿兒瞪著突然停下腳步的墨窸,「為什麼這樣看我?」
墨窸看著她,沉聲道︰「曹姑娘,請你以後不要再亂說話!」
「我有亂說話嗎?我說錯了什麼?」曹祿兒眨著眼,一副無辜的表情。
墨窸皺眉,看她許久,終于只是道︰「你在這等我,我去見太後。」
「好!」曹祿兒笑著點頭,看他走兩步又不放心地回頭,不禁笑了,「你放心好了,難道還要我發誓嗎?」
墨窸一嘆,終于離去。
她低低地笑,不知不覺已覓著隱約傳來的琴聲而去,全忘了她剛才的保證。
風過,梅枝微微搖曳。花如雪落,暗香浮動……紅萼無言,一片清寒幽寂。與適才所見的繁華喧鬧迥然不同。
梅間小亭,宮燈燦然。
一名白衣婦人正在幾前撫琴,月光映在她清麗的面容上,猶如空谷幽蘭般恬靜,「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低吟入耳,曹祿兒突覺難言的陰郁、惆悵,不覺低嘆出聲。
「什麼人?」琴聲戛然而止,就連那背對她的婦人也轉過身看她。
曹祿兒吃了一驚,看著眼前的老婦——她溫柔的笑意多麼親切,讓她想起早逝的娘親——但她那高貴的氣質,眉間淡淡的憂悒,不!她不是娘,只是一個陌生的婦人。
定了定神,她立刻就猜出了老婦的身份。雖然她衣飾簡樸無華,更無侍從奴婢隨侍,但那種母儀天下的尊貴卻是任何人都裝不出的。這必是當今皇上的生母蔣太後了!當下不再遲疑,她猛地跪在地上,「民女曹祿兒叩見太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