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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弦五十 第2頁

作者︰鴻雁

癌視面前瘦弱的女孩子,墨窸不用多想便已猜出她的身份。想必現在京里沒幾個不知這攔轎喊冤的女孩子吧?

他跳下馬,走近,看著幾乎與雪色混為一體的小小身影,不覺泛上一絲哀憐,「抬頭!」

女孩驀地抬頭。凍得發紫的小臉上嵌著一對又大又圓的眼楮,明眸似水,卻沒有半絲喜色,只有與她年紀不符的悲痛與憤怒。

墨窸怔了怔,很難忽視她滿是補丁的衣裳,干裂的唇,紅腫的手,從破鞋里探出的紅紅的腳指頭……

覺出他的目光,她縮了縮腳趾,有絲羞怯,卻猛然抬頭看他。堅毅的、決絕的目光震動了他的心。

「我爹沒有通倭叛國!」

他接過狀紙,唇邊卻是一絲淡淡的笑,「你要告建昌侯張延齡?」

「是!將軍。建昌侯張延齡包庇族佷,陷害忠良,以‘莫須有’之罪證誣告家父私通倭寇……將軍,家父冤枉!」她抬頭,映入眼中的是他悠閑的笑,她心中倏地燃起怒火。

這些高官!這些所謂的國之棟梁啊!什麼剛正不阿,什麼愛民如子,竟無視她的哀傷與痛苦。或許在他眼中,她這樣卑微低賤的小民根本就不值一提。他要保護的只是那些位高權重、有錢有勢的大老爺吧?真是可惡!

墨窸展開狀紙,淡淡地道︰「狀紙是誰寫的?」

「是民女所寫。」曹祿兒沉聲回答,心里郁著一口悶氣。

墨窸一笑,似乎早在預料之中,「難道你不知大明律例,惟有功名在身的秀才方可代書狀紙嗎?」

曹祿兒垂下頭,指甲陷進肉里,「民女知道。」若她有錢,自然可以請得動那五十兩一紙的「金筆」狀書。

看了看她,墨窸淡淡一笑,將狀紙甩下,「狀紙重新寫過再來。」

薄薄的一張紙,曾寄托她無數的希望。如今,卻如風吹雪花一般,輕飄飄地落在她的腳下,毀了她所有的希望。

好恨!好恨!好恨!好恨……

她抬起頭,直直地看著他,積壓已久的怒火瞬間點燃。

可惡、可惡!這京城的一切都如此可厭可惡。輕視她、刻薄她、謾罵她、驅趕她的人,還有那些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官員和躲在高牆深宮尋歡作樂,卻看不清百姓苦難听不見百姓哀嘆的皇帝呀!真是可恨!

「將軍!」她突兀地叫著,聲音冷得像風,身子卻因激動而微微顫抖。怒火驅使著她,連她自己都不知月兌口而出的將是怎樣尖刻的話。可是,就算後果是像她父親一樣被斬首示眾,也無法使她畏怯半分。

墨窸沉默地看著她亮亮地像燃著一團火的眼眸,心里有種莫名的震撼。在他面前的竟不是那個哀傷無奈的小女孩,而是一個強悍且充滿斗志的戰士;一頭小小的,卻隨時會伸出利爪傷人的雌豹呢!

「將軍,您官位大、俸祿多、名望高,人多贊你是擎天柱、架海梁。可在民女看來你與那些貪官污史毫無分別——一樣的虛偽無恥,根本就不管老百姓的死活,或許像民女這樣的百姓在你眼里就連條狗都不如!可是您別忘了自己也曾是個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曹祿兒看著面無表情的墨窸,「將軍是否很生氣?想必從來沒有人這樣和將軍說話吧?那是因為將軍高高在上,從未有機會听到百姓真正的聲音。將軍或許會認為民女是在污辱將軍,但民女所說卻是心中真正所想,不似那些圍繞在你身邊奉承討好的人盡說些虛偽的假話。」

「將軍啊!難道你竟真的忘了自己平凡的出身,而要把窮苦百姓的痛苦踩在腳下,置之不理嗎?」她嘶聲叫著,哽咽不能成聲。

墨窸默默地看著她,唇邊泛起一絲笑,「你說得不錯,從來沒有人這樣和本將軍說話——因為從沒人像你這樣大膽!你的話說得實在是很精彩,竟不像是出自一個小女孩口中。只可惜,本將軍再也听不到了——」他笑著,輕輕拍手,卻突然暴喝︰「來人!把這口出狂言的無禮小丐抓起來!」

曹祿兒沒有掙扎,只仰著頭,瞪著唇邊仍有笑意的墨窸,尖聲叫著︰「你可以抓我、殺我,也可以封住我和世人之口,但你的心清清楚楚地知道——像你這樣枉受俸祿、愧對百姓的無恥之徒,別說是為官,就連做人都不配!」

「或許吧!」墨窸看著她被拖走,只是無所謂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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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初降。

盞盞華燈高照,重重簾幕低垂。

兵甲林列中,墨窸昂首而行,瞥見幕後紅影一閃,唇邊笑意更深。

「侯爺!」他深施一禮,對著高坐在上的華眼男子滿面笑意,「深夜打擾,還望侯爺恕罪。」

「無妨!」張延齡捋須微笑,「墨將軍是皇上身邊的紅人,老夫恭迎還來不及,怎敢怪罪呢?墨將軍上坐。」目光閃爍,張延齡淡淡地道;「不知將軍因何而來?」

墨窸一笑,拱手道︰「適才末將在街上撞見一誣告侯爺陷害忠良的小乞丐……」

「竟有此事?!」張延齡揚眉怒道,「莫非將軍因此來質問老夫?」

「怎會呢?」墨窸笑道,「末將雖然魯莽,卻不至愚到忠奸不分的地步……末將本想將那小乞丐送往刑部治罪,但念其年幼無知且為人顛狂,遂將其押至府上交由侯爺親自發落。」

「那這小乞丐現在——」

「已移交府上侍衛。」墨窸仍是滿臉堆笑,竟是百般討好。

張延齡悠然一笑,靠在椅上,輕松許多,「既然將軍也知那小乞丐不過是年幼無知才會胡言亂語。老夫又怎麼會和小孩子一般見識呢?待老夫傳話下去,放了她便是。」

「侯爺果然寬宏大量。」墨窸一笑起身,「夜已深,末將告辭了。」

張延齡一拱手,也不挽留,「將軍慢走,恕老夫不遠送了。」

「不敢勞動侯爺大駕。」墨窸拱拱手,轉身離去,眼中掠過一絲詭譎笑意。

「你都听見了?」看墨窸的身影消失于門外,張延齡不禁大笑。

「下官听得清清楚楚。」簾幕掀起,一名紅袍文官緩步走出。

「你現在還怎麼說?嚴嵩!」張延齡轉身看他,隱有不滿之色,「張家一向為主盡忠,皇上恩寵眷顧,何來疑忌之說?!」

「是下官多慮了。」嚴嵩賠著笑。

「老夫看你是‘青詞’寫多了,人都糊涂了!」張延齡睨著他冷笑,毫不掩飾不屑與輕蔑。

「是、是……’嚴嵩滿面笑容。

現在他們瞧不起他嚴嵩沒關系,一朝他入閣拜相,便叫他們跪在腳下,惟命是從,到時候看還有哪個敢說他撰寫的青詞是無用的廢紙。那些敬神表文可是他的登天梯呢!

「嚴大人請回吧!」冷冷地斥退嚴嵩,張延齡逐散侍衛,「那個大膽的小賤人在哪兒?」

「回侯爺,關在地牢。」蓄著微須的師爺上前說道。

「嗯!」張延齡忽地皺眉,「那小賤人告的是什麼事?」

「就是得罪佷少爺的那個曹長天。」

張延齡想了很久,「曹長天?好像是福建的一個小知縣吧!還沒死嗎?」

「回侯爺,刑期定在臘月初九。後天……」

「哼!就先讓他多活兩天。」張延齡揮手道,「先去看看那小賤人,我倒要看看她一個小妮子哪來那麼大的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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