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宗揚起眉毛問︰「晚餐?」
「會撐死。」原犁雪不由分說,一把推過來,把二人的飯全攪翻掉,看著阿宗徒然伸在半空中的手,冷臉說︰「這個世界上不可以被人原諒的事情有很多,其中有一條就是絕對不要打擾別人吃飯。破壞別人食欲的人‘必定’沒有飯吃。」
阿宗欲哭無淚,「但是會長你的‘氣’表示你真的在生氣呀。」
原犁雪壓低聲音威脅︰「不要以為辦了靈能社就可以標榜自己是靈能者。再這樣下學期一分錢社團經費都沒有。」
「可是我確實……」
「閉嘴!」
「……」
莫垣捂住額頭,低聲笑到說不出話來。
餐廳的廣播突然響起來︰「請學生會全體干部去A1階梯教室集中。請學生會全體干部去A1階梯教室集中。」
原犁雪懶得再說什麼,他撢撢衣服站起來,對莫垣說︰「走嗎?還是要再買份晚餐和這白痴繼續吃?」話是尖銳的,但是大概是瞬間調整回學生會長心態的緣故,口吻又淡定得難以適應。
莫垣笑著搖頭跟他走,悄聲在他身後問︰「若沒有阿宗,很難這麼快調整回平常心吧?飯要買了賠給他比較好。」
原犁雪目不斜視,「賠他?你先給我個更充分的理由。」
莫垣仔細想了一會兒,突然說︰「比如——安然今天打過電話來了。」
「這個和那個有關系嗎?」
「她說如果要合作,那麼明天最好早點會面,還要確定行動方針什麼的。」
原犁雪重復問︰「這個和那個有關系嗎?」
「不高興?」
「她找我合作,卻和你接洽,我有什麼好高興的?」原犁雪微微擰起眉毛問莫垣。
那種強自抑止不滿的語氣,難道叫做妒忌嗎?莫垣又忍不住笑,「那女孩子說︰‘從今天起,你的搭檔我要了。從禮儀上來說︰該和你道歉對不對?’然後她考慮了好長時間,說,‘萬一可以合作愉快的話,犁雪就不打算還給你了’。」
「……」
莫垣微笑,他是看不出原犁雪有沒有滿身陰郁之氣,可他看著那人 起來生氣的樣子總會覺得好笑,或者說很……可愛?如果原犁雪不反對用這個形容詞的話。莫垣走著考慮要不要告訴原犁雪,阿宗其實從小以來看人的情緒或者預測什麼從來沒有錯過,因此被大家稱為「佔卜烏鴉」實在是有著深厚的歷史情結——壞的事情由他說出來,從來沒有不中的,勸壞脾氣的會長最近避免和重要的人起爭端比較好吧。
「喂。」
莫垣被打斷思緒,看原犁雪,「啊?」
原犁雪的語氣還是冷冷硬硬的,不回頭,「晚餐會賠你們。」
「唔。」有些驚訝有些好笑,情知再多說一句,定有人覺得顏面大失要大光其火,索性不要多說罷了。然後看月亮——莫垣發現今天的月亮圓圓的大大的,影影綽綽看到玉兔搗藥的情景,就不知道嫦娥在哪里?
這樣看著月亮,莫垣就把提醒原犁雪別和簡安然老起爭執的事情全忘了。
原犁雪向學校請了事假,理由是與霍家素來交好,理當看望。至于為什麼非得拋下課業由自己去,則答說因為自己是原家的當家雲雲。老師當時憂心忡忡地看著他,欲言又止,最後看著他交代事情給學生會干部,終于忍不住勸︰「雖然我們都教導大家有寬廣的胸懷,但是驚世駭俗的事情,還是不要做得好。」
原犁雪把文件夾合上,「老師是說……」
老師不好說。他看了一眼按約定來找原犁雪,正靜靜地在庭院里等待的簡安然,又把眼楮挪開。簡安然今天還是穿男衫,頭發是一貫的短,頎長的身材因為著意掩飾,根本沒有女性的跡象,那種清爽的感覺用露珠比擬最適當不過吧。
原犁雪也看著簡安然,有些驚訝她怎麼在陽光下就像是在發光一樣,總能吸引自己的目光。
不知不覺間一抹溫暖的笑便爬上了嘴角,原犁雪加快速度交接了工作,堅決地對老師說︰「是自己喜歡就好了。」
「犁雪和那少年的事情已經鬧得滿城風雨,沒想過將來嗎?這種感情無論如何不是正常——或者客觀點說不是大多數人能接受的呀。」
「沒關系。老師你知道嗎,我參加過別人的婚禮觀瞻。」
「婚,婚禮?」老師臉上表情怪異極了,就算想象兩個男生的婚禮對他的想象力也已經造成了很大的打擊。
「牧師總說,無論貧窮疾病不離不棄之類的話……世界上大部分人都做不到的。如果可以做到這一點,大概就算是真心的吧?」
「是,是啊。」
「但我百分之百相信的。能讓我做到那個地步的,能為我做到那個地步的,只有外面那個人。」原犁雪難得微笑地看著老師的眼楮說,「因此,性別也好什麼也好……只要她就是她,別的什麼我無所謂。」
「……」
「老師?」仔細一看,他好像石化了。原犁雪扶老師坐在椅子上,然後向外走去。
——安然站在那里,為了等待自己而站在那里呀!
原想經過爭執後不歡而散,今天會尷尬吧。可剛剛注視到彼此,看看彼此的眼楮就知道陰翳早散了。
簡安然說︰「听見你和老師的對話了。」
「……」
「怎麼不說話?」
原犁雪和平常一樣擰著眉毛道︰「早跟你說別穿男裝。」
簡安然開始考慮自己是不是太縱容對面的小孩了。
「請了幾天假?」
「……到12月26日。」
「這個工作大概很煩瑣呢,你要在一個月左右的時間里做完,是不是太……」原犁雪猛想到什麼,看簡安然,「跟聖誕有關。」
「第一次合作,做漂亮些嘛。」簡安然淡淡地說︰「可以完成吧?聖誕前……」
「真是瘋狂的女人。」
安然聞言淺笑,沉默後說,「若成功了,大概就證明我們還算有默契。若那樣,真考慮看以後就一直在一起吧。」安然補充說︰「在一起配合做搭檔。」
確實是瘋狂。面前這個過度自信,心性和寧靜的外表天差地遠的女生真的對工作偏執到瘋狂。這一定是不正常的,絕對是不正常的!
「要做嗎?」她問。看原犁雪的臉色怔忡不定,又問︰「你怎麼了?」
「怎麼了?你這個壞蛋!」原犁雪大聲叫起來,「明明知道開出這樣的條件我就不得不拼死來做了,開出一個月這樣苛刻的條件!居然問我‘怎麼了’!」他憤怒地盯住簡安然,「現在去案發地點!馬上!」
ERI生物研究所坐落在城西郊區。就在三天前這里還是一派和煦,乳白色的巨型建築幾乎讓人以為是高級療養院。然而現在除了地下部分還剩殘垣,地面已經一片空曠。
「當初這個名字還叫人很費揣度呢。明明研究生物,偏偏叫做ERI——地震研究所的意思。以為是有深意的,去問那個所長,他像個白痴一樣沖我笑,最後說‘你不覺得ERI這幾個字很酷嗎?’——那時候就知道這里以後一定會有這類事情發生。」原犁雪說。
簡安然注視著那片廢墟,「這里有人看守,沒辦法接近。要做什麼呢?」
「看看。」
「看什麼?」
原犁雪張望四處,最後指向不遠處一棵不起眼的樹,「霍家的夫人。」
那里有個蒙著灰頭巾的窈窕女人,一動不動地依在樹上,枯若朽木。
原犁雪看著那憔悴的女人,眼中復雜的光一閃,「有時候想,若我死在母親前,母親會不會像她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