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止不住滑勢的往下滑了四、五階。原本滑了四、五階頂多擦傷破皮,要命的是羅澤香腳下踩的是高跟鞋,只要施力不均就得付出扭斷腳的高代價。
羅澤香倒在地上,全身一陣麻痛,久久說不出話來,腦海中、耳邊浮現的卻是顏德君在情急之下的那句「雲蘿」。
顏德君快步奔了下來,神情焦急。「你、你還好吧?」
看看他,她像是透過此刻的他尋找二十歲的顏德君,心里揪疼得比的傷更甚。他沒有忘,這麼多年他還是沒有忘了羅雲蘿,她怎麼會以為他真的是那種說切割就可以把感情切割千淨的人?
她忘了顏德君是可以默默的為羅雲蘿努力了三年,在不確定自己有沒有未來許諾給喜歡的女孩前什麼都不說,只保持看淡漠友誼的人。
像顏德君這樣的人,他的痛、他的傷永遠比外表看起來重得太多。
羅澤香低下頭眼淚直掉,到後來則是掩面痛哭,除了心疼顏德君之外,也為自己而哭。多年來一想到他,她總是告訴自己,以他決絕的性子,短暫的一段情感束縛不了他的,他一定早就跳月兌出來,在哪里開心過日子了。
她只能不斷的催眠自己,就怕一旦想太多、太深,她會沒辦法前進。
顏德君掏出手帕拉下她掩面的手,「你這張臉唯一稱得上有特色的就是笑容,沒有笑容就是個路人甲乙丙了。」
這個人、這個人是惡魔!他要毒舌一定要挑這個時候嗎?羅澤香不知道打哪來的勇氣用力撻了他一下。
「很好,還有力氣生氣。」他略側過身子道。「上來吧,我送你去醫院。」
他要背她?「不用。」後來又想,現在不是展現骨氣的時候。「你扶我,扶我下去就好。」
「如果你高一點還好,但即使你穿上那雙矮子樂,了不起也只有一百七,我有一八五,扶看你到一樓,我看你那條手臂也順便要看復健科了。」
羅澤香的臉脹成豬肝色。「這不叫矮子樂啦!」
「也對,拜這雙鞋之賜摔成這樣,該叫矮子悲才對。快點,上來!」見她仍倔強看,連動都不動,他涼涼的掃了她一眼,「不要是吧?你還有另外一個不錯的選擇,擔架加救護車。」
想象一下,被一個男人背下樓比較好看,還是被兩名工作人員用擔架抬下樓好看?羅澤香在心中長嘆,認命的選擇前者。她撐起身子,抿了抿嘴,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趴上他的背,雙手還撐看,不讓彼此身體太貼近。
顏德君有寬厚的肩,發尾修得服貼整齊,即便羅澤香不斷想看要如何疏遠他,可當他的體溫隔看衣服透出,熨燙在她身上時,她不由得又想起最後一次見面的美國行,他擁抱她時的溫暖。
純純的愛沒有什麼亮眼的火花,卻有著最宜人的溫暖,成為生命中最清麗的景致,用最真的心寫下令人懷念的一頁。
不知不覺中,她的手改攀在他肩上,臉貼看他的背,顏德君察覺了也沒說什麼。
沉默中兩人的距離似乎近了些。
終于到了一樓大廳,羅澤香雖然有心理準備,但是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還是讓她想土遁離開。她這人一向不好出鋒頭,更何況是以這種方式!
「那個,顏先生……」
她想提議把她扔上計程車就好了,可話還沒說完,有個蒼老威儀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
「德君,你跑去哪兒了?」顏鳳明走向孫子。「你……咦?發生了什麼事?這位小姐是?」
羅澤香猶豫了半天只得把臉探出來。「老先生,您好。」
老人家本是皺著眉,接著是一臉瞳目結舌,「你、你、你……」
「爺爺,她不是雲蘿,只是長得像。她叫羅澤香,是志麟的女朋友。」
老人家仔細的打量她,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真像。」
距離上一次她听到老人家這麼說是在什麼時候?是她第一次到美國,他初初見到她的時候吧,那時的那句「真像」,指的是像羅雲蘿的祖母、老先生無緣的初戀情人,而今這句「真像」,指的是她像羅雲蘿吧。
簡單的兩個字,老人家說盡了不及完成的夢,他此生的遺憾。
第4章(1)
「你腳傷痊愈的那天,最想做什麼事?」
「到日本料理店吃火鍋搭幾杯溫清酒。」
「是嗎?」
半個月前羅澤香說過想吃火鍋加溫清酒,等到腳一痊愈她還真的如願,而此刻和她坐在日式包廂中大唉火鍋的就是顏德君。
別懷疑,以上的對話正是兩人半個月前的對話。
問她啥時候兩人走得那麼近了?其實……應該說想對她好的人是顏老先生,顏德君只是奉命行事罷了。
摔下樓是她自己不小心踩空摔的,可顏德君除了義務性的將她送醫,之後還被迫每天得去探望她,那也就算了,之後還來了個幫佣大嬸專門照顧她!
有沒有照顧得這麼周到啊?這社會一點也不冷漠!她只听過為獨居老人送三餐,還沒听過為暫時性失明的獨居年輕人請庸人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老人家的善心還真來的是時候。
她不良于行的這段時間,室友儷夢姮正好回美國探親,「男朋友」又忙著和正牌男友出游。好吧,林志麟其實沒有那麼見色忘友,知道她摔傷還是有來關心,可後來發現她有人照顧,他就很阿沙力的放給它爛……呢,是托付給別人。
老人家的心思她想不通,只能猜想這是移情作用,和初戀沒結果,轉而希望後代能彌補當年的遺憾。羅澤香記得當年,老先生真的相當疼愛羅雲蘿,如今連羅雲蘿也不在了,他興許是因為長相的關系而關照她的吧。
老人家八十五了,對她這後生晚輩即使疼惜也不可能親自探視,這苦差自然落在顏德君身上。
也就是因為這樣,過去那十多天,嚴格說來是十六天,她每天起碼得見上顏德君一面。
他通常會在傍晚出現一會兒,有時翻看報紙、有時一起吃晚餐,還有一次他居然無聊到在看她歷年來付梓的童書繪本和一些手札作品。
「你的圖很溫暖,色彩繽紛,尤其筆下的人物明明線條簡單,卻能把每個表情勾勒到味了。」
「我擅長畫童畫。」
「再隔陣子就是我爺爺八十五歲大壽了,其實紀念杯我比較傾向賀壽味道的圖。」
吧麼跟她說這個?
「我爺爺偏好古典神話人物,像八仙賀壽、麻姑獻桃……」
他說他的,可是為什麼她還是認真記下來了?
好吧!有句話說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所以她唯一想到能回報的辦法,大概只有參加比稿了。比得過比不過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參加了,表達了她對老人家的心意,況且她腳傷在家並不影響創作。
不過幾天,她腳傷未愈,作品己完稿送出。反正她志在參加,不在得獎,後續的發展也就沒在在意了。
火鍋蒸氣在燈光下形成氰氯白煙,在這有點涼的夜晚能看到此景是件享受又幸福的事。她先喝了一碗以錢糖魚為湯底的清爽熱湯,服務生遞來溫好的酒,她為彼此斟酒,想了想又把顏德君的那杯拿過來,自顧自的喝了起來。
「怎麼倒給我又拿回去喝?」
「你不適合喝。」
「為什麼?」
「你身體……那個,有些人不適合喝酒。」羅澤香及時打住差點說太多的話。
顏德君眼里有抹疑竇,他將她手中的半杯酒拿了過來,輕嚷了一口,沾口的酒尚不足以潤唇。
「也對,看來即使想掩飾,可體質極差的事終究足紙包不住火,親友間似乎都知道這事,想必你也是曾听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