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帶著寵惜的親昵動作讓文成公主微感怔然。宮中少見男子,除了父皇與眾位皇兄之外,大多是對自己畢恭畢敬的太監,因此她從未有過與異性相處的經驗。眼前這個人不像世俗之人對她誠慌誠恐,執禮甚恭,也沒有因她的公主身份敬而遠之。張大清澄的美眸,她仔細地打量著這個該稱做救命恩人的男子,心中的異樣情素悄然升起。
「公主殿下,你這樣看我,我會不好意思的。」松贊干布被那雙美麗的眸子看得俊面微醺,他帶著幾分夸張地道。
「哦?」文成公主的唇角好玩地勾起,「國君,你的臉皮也太薄了,怎麼做一個王者?」
「我的臉皮只在公主面前才會變薄。」松贊干布半真半假地說,明亮的眸閃爍著狡黠。
「狡猾。」定定地望著他半晌,文成公主說出了對他的評語。
「謝謝公主夸獎。」松贊干布揚了揚眉,含笑接受伊人的評論。看來她有點了解他了,不然也不會送他這樣兩個與他本性相符的字。
「你和一個人真的很像。」文成公主眨了眨美眸,自從初見時,她就有這種想法。
「是嗎?」松贊干布好奇地問︰「那人是誰?」
「我父皇。」文成公主緩緩地說。
「這不奇怪。」松贊干布揚起唇角,愉悅地笑了,「如果不像的話,我們怎麼能都做皇帝?」他憶起了十幾年前的那個男孩對著東方許下的誓言,不由笑得更開心了。
大唐,他心目中的聖地,他終于來到了這里,還遇上了一個如此優美、高雅的公主,「文成公主啊!你是我命定的人。」輕輕執起伊人的雙手,他低低地昵喃。
望入他那款款深情的眸子,文成公主美眸溫潤了。一瞬間天地萬物都化為虛無,她眼中、心底只有那雙仿若蘊涵著魔法的眼楮,撼動了她那一直平靜了十八年的靈魂。
透窗而來的金陽在室中舞出了紛飛的光雨,如精靈般在二人的周圍跳動。似慶祝著命定的邂逅,風中隱約傳來了那古老而優美的音韻。
綢繆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綢繆束芻,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見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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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陽街頭。
文成公主用一襲輕紗罩住了絕世的容顏,在人來人往的街頭徐徐而行。她儀態從容,步履輕盈,一身的素白衣袂隨風而舞,說不出的寫意、清華,那仙子般的姿容儀態每每引來行人的注目驚嘆。松贊干布看在眼中,心中不由波浪洶涌,強忍著揮拳打掉那些人擺在臉上的傾慕之情的沖動,他寒著臉跟在文成公主身側。
文成公主渾然不知身邊之人的波動心情,回首嫣然一笑,「這咸陽街頭雖不比長安繁勝,但百姓倒也富足安樂。」
那絕美的笑容融化了松贊干布凍結的表情,他先是狠狠地瞪了一眼一個痴望了文成公主半晌的年青書生,而後對文成公主報以微笑,「比起大唐的盛世皇朝,我吐蕃國還差遠了,可見我這個國君努力得還不夠。」一路走來所見的四海升平的繁榮情景給他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刺激,也提醒了他這個國君未盡到職責。
「怎會呢?」文成公主笑語盈然地道︰「吐番國自立國起到今日,只短短數年,便成為諸國之中的強國,你這個君主已經創造了奇跡了。」
驚奇于她對吐蕃國近狀的熟悉,松贊干布忍不住問︰「你怎會知道得如此清楚?」
「因為我是大唐的文成公主。」文成公主淡然微笑。她所知道的事情都是待在御書房苦讀得來的。父皇最是寵愛她,見她喜愛讀書,也就讓她讀個夠。關于吐蕃國的一切早已記載在御書房的文案之中,這也是為何她第一次見到松贊干布即認出他身份的原因。
這位公主真是超凡月兌俗,松贊干布對她的傾慕又加深了一層。在他眼中,她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無不令人心儀,那高雅的儀態、嫻靜的神情均透露出皇家與眾不同的風範。
這是一個怎樣的女孩子呢?初次相遇于山賊橫行之時,她表現出了非凡的勇敢與果斷,救自身月兌離險境。震驚于她那不讓須眉的凜人英姿,長久以來對中土女兒輕視的心態就在那一瞬間轉變,他遺落了自己的心。
客棧之中病床之上,她智慧的言語、銳利的詞風讓他深深地佩服。
而今在這咸陽街頭,她又如此博學多識,風華絕代。
能遇上她,是他一生的幸運吧?松贊干布欣悅地揚眉,他命定的女孩兒啊!他如今只怕是欲罷不能了。她可不能怪他從此之後糾纏不休,誰叫她讓他如此神魂顛倒呢?
「你在想什麼?」文成公主皺眉望著一臉奸詐笑容的松贊干布,心中隱隱感到不安。
長笑一聲,松贊干布上前一步執起伊人雪玉般的柔荑,「在想你。」他毫不掩飾地說,望向文成公主的瞳眸閃爍著熠熠的神采。
文成公主垂下美眸,躲開他那似能勾魂攝魄的眼眸,兩朵紅暈不受控制地飛上如玉的面頰,「你一向都是這麼坦白嗎?」她低低地問,心中涌起一種乍驚還喜的醉人情緒。
「當然。」松贊干布張大眼眸,一點也不心虛臉紅地回答︰「這是我的美德之一。」
仔細看了他半晌,文成公主搖頭嘆了一口氣,「你的美德中一定不包括謙虛。」她百分之百地肯定這一點。
「知我者莫過于文成公主。」松贊干布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感慨,他向文成公主示意地眨了眨眼眸,一副你知我就可以了的神態。
文成開顏嬌笑,那如銀鈴一樣的笑聲在空氣中久久地回蕩,「知道嗎?這十八年來我從未笑得這樣開心,這樣無拘無束過。」她無視行人的目光說著,那神情不再矜持高貴,反而像一個頑皮的小女孩。
「從今天開始,我會讓公主天天如此開心。」他在青天白雲下許下了承諾,貌似不經意的語言下掩飾著一顆無比認真的心。
震動地望著那雙誠摯的眸子,良久,文成公主轉過身去,幽幽地道︰「別輕易地許諾,沒有人會知道明天會怎樣,如今信誓旦旦的誓言到了最後也許只是戲言一句。」在宮中成長的她看過無數例子。所謂的濃情熾愛不過只是一時的驚艷,一時的痴迷,到終化做風清雲淡,甚至不會在心頭留下痕跡。她不要經歷這樣的感情。他是吐蕃國的君主,可以坐擁佳麗無數,她不想亦不願成為其中之一,更何況她是皇族的公主,她的婚姻只是一道聖旨,一個指婚的命令,身不由己,心亦不由己。
思到這里,她加快腳步向前方那喧嘩的市集行去,將松贊干布丟在身後。
「文成——」目光觸及漸多的行人,松贊干布硬生生地將後面的「公主」兩個字咽了回去,急急追著前方那個似無情的倩影。他對大唐的語言還不是十分精通,對她那一段深奧無比的話不是十分明了,但是他卻感覺到她那淡淡的傷感與無奈,也明白她是拒絕了他的心意。只是他不懂得為什麼。這幾日的相處,可以看出她很欣賞他甚至是喜歡上他了。是他方才說錯了話了嗎?他煩惱地抓了抓頭,目光鎖定前方的佳人,急步追上去,一點放棄的意思都沒有,自小他許下的誓言都成為了現實,這次也決不會是個例外。
「好可愛的鸚鵡。」文成公主停在一個攤前注視著籠中的一只綠羽鸚鵡,它的頸部有一環鵝黃的絨毛,像帶上了一個美麗的項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