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贊干布漫應了一聲,便目不轉楮地凝視著躺在床上的文成公主,她緊閉著瞳眸,氣息沉沉地睡著,如玉的面頰不再蒼白,反透著一抹健康的紅暈。她靜靜地臥著,像一尊美麗、高貴的女神塑像般,只應讓世人仰慕朝拜。
痴望著她那絕世的仙顏,松贊干布不由自主地伸手指輕觸著那優美動人的絳唇。指尖的觸覺柔柔軟軟,暖暖溫溫的。
記得他曾情不自禁地隔著面紗輕輕地吻了她,甜美的感覺深深地印在他心頭。那時她那面紅耳赤卻又力持鎮定的動人樣子讓他會心地微笑。
看著松贊干布那副憧憬的樣子,老大夫干咳一聲,「公子,這位姑娘是你的妻子?」他行醫多年從未見過這麼美貌的女孩,更難得的是周身帶著那種高貴典雅的動人氣質。她的身份一定不平凡吧!轉眸望向靜坐在床前的那位公子,老大夫心中滿是贊嘆。男兒中少有如此出眾的相貌,古銅色的肌膚,開朗的眉宇,如月般澄明卻又帶著絲絲狡猾的瞳眸,舉止之間更流露出一種讓萬人敬仰的王者風範。從初見時他就開始懷疑是不是長安皇城中的皇子微服出訪,即使他一再聲稱是外族人也不能讓他心中的疑雲消除分毫。
松贊干布仍沉陷在自己的思緒之中,對胡思亂想的老人置若未聞。
以為他否認的老人醞釀悲哀的情緒,這樣一雙俊秀絕倫的男女如果不是夫妻,那可是太、太、太可惜了,是蒼天無眼,還是牽紅線月老太糊涂了?
莫不然……老大夫心中靈光一閃,「你們……」他伸出顫抖的手指來指去,「你們是兄妹?」大有可能,不然的話他怎麼能同時見到兩個同樣美絕塵寰的男女?
「老丈,他們既不是夫妻,也不是兄妹。」巨靈滿臉堆笑地一邊解釋,一邊將老大夫請出房門,「這是您的診金。」最後一句終于成功地讓老大夫閉上了嘴。
「謝謝!」老大夫眉開眼笑地捧著錢離開。這可是一錠金子啊!就算是他昔日為郡首大人看病,也沒有得到過如此豐厚的診金。他們一定是皇城中的皇子與公主。啊!他竟然與皇子、公主相處過,而且還為公主看過病。他要馬上回家,將這一切寫成大字,貼在家門口,想來以後上門找他看病的人一定會踏破他家的門檻吧!老大夫快樂無比地去了。
「奇怪,」巨靈望著老大夫的背影抓了抓頭,「不過是一錠金子而已,有必要那麼高興嗎?」他心中萬分疑惑,「算了,不去想了,只要他能夠守口如瓶就行了。」他喃喃自語地轉頭回到客店之中。
可憐的巨靈,他如果知道那位老大夫離開時轉的念頭,只怕會去撞牆來表示心中的懊悔之情吧!
松贊干布依然坐在床前,一手支著下巴,饒有興趣地盯著文成公主猛瞧。
「王。」巨靈實在是忍不住了,自從他那偉大英明的大王救了這位大唐公主回來之後,便目不轉楮地看著人家,最後干脆搬了張椅子坐在公主前發呆,他的王從未這麼奇怪過。
「巨靈,你說她怎麼樣?」松贊干布突然開口,而且還一臉期待地等著他的答案。
「什麼怎麼樣?」巨靈抓抓腦袋,不明所以地問。這個問題沒頭沒腦的,單純的他很難回答。
「就是問你對她的印象如何?」松贊干布詳細解釋自己的問題。
巨靈伸長脖子,對床上的人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了半天才下結論道︰「她是一個女人。」
「廢話。」松贊干布終于回頭,狠狠瞪了這個屬下一眼,「我當然知道她是一個女人。」他轉眸溫柔地凝視著那張不可方物的美麗容顏,「你不覺得她既美麗又高雅,而且聰慧機智,是個不可多見的奇女子。」
「不覺得。」巨靈搖了搖頭。這女人太弱了,只不過是趕了一夜車,又受了一場驚嚇而已,就要躺這麼久還不肯醒。瞧瞧,這樣蒼白、憔悴,哪比得上他們吐蕃國女子騎馬揚鞭,在草原上馳聘的英姿?
「你真不懂得欣賞,對你說話簡直就是對牛彈琴。」松贊干布不悅地瞪了一眼巨靈,再度對著文成公主發呆。
「王——」被松贊干布批評成牛的巨靈忍不住又開口,「您很欣賞她?」
「當然。」松贊干布干脆地回答。
「可是王,您在十幾天之前還說中原的女人嬌柔做作,且軟弱無能兼沒主見,遇事只會躲到男人懷中哭。」巨靈努力地提醒王,他曾經是多麼的輕視中原女子。
「我有這樣說嗎?」松贊干布有些心虛。
「有啊!」巨靈重重地點了點頭,「您還說,您最看不起的就是這樣的女人。她們連我們吐蕃國女子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啊!」松贊干布仔細回想了一下,心中開始有一點後悔的意思。
「你錯了,中原女子知書重禮,溫柔嫻淑,她們孝敬父母,尊重丈夫,愛護兒女,對內操持家務,對外和睦鄉鄰。她們身上具有我大唐的所有美德。」一個清柔的聲音從床上傳來。
松贊干布定楮望去,卻見文成公主已經轉醒,此時正睜著清亮、堅定的美眸注視著他。霎時松贊干布心中的後悔情緒全面升級。
「中原女子與貴國女子各有所長,各具優點。」文成公主字字清晰地說,「中原有這樣兩句詩,‘梅終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你想想看有沒有道理?」她剛剛醒轉就听見這對主僕大發繆論,如此批評中原女子,真是讓人氣憤。她身為大唐公主,有道理也有責任為本國女子說話,也讓他們知道他們所犯的是什麼樣的錯誤。
望著床上佳人那如雪蓮般醉人的嬌顏,松贊干布無限懊惱地悲嘆了聲︰「讓我去死吧!」他從前為什麼要那樣想?為什麼要那樣說呢?他真恨不得將這顆愚蠢的腦袋丟到鹽水中浸泡一下,來表示對自己亂說話的懊惱,這下他要怎樣挽回佳人的芳心!
「都怪你。」松贊干布眯起閃爍著狡猾之光的瞳眸,不懷好意地望向巨靈。他早不提晚不提,偏偏要在文成公主醒來之時提起,這不是存心與他這個主子過不去嗎?
望著松贊干布那陰險的笑容,巨靈冷汗開始涌出,頗有匯成雨水之勢,「王,這可與我無關。」匆匆丟下一句話後,巨靈以風馳電掣之勢沖出房門,一去不復返。諸神保佑,他可不想挨整,也決不想成為他的王討好美人公主的犧牲品。
松贊干布面帶微笑地目送巨靈離去,而後殷勤地扶起床上的嬌貴公主,「這里是客棧,公主可以安心地住下,我保證不會再有不開眼的賊人來打擾你。」他心情愉快地說。
「你就這樣讓你的下屬逃掉?」文成公主眨著美眸,蠻有興趣地問,對他伸來扶她的手沒有絲毫拒絕之意。
「反正他終會回來的。」松贊干布轉了轉眸,陰陰一笑,「到時我若不狠狠地教訓他、修理他,我就不是他的王。」他是絕對不會放過那個讓他在佳人面前出丑的小子,走著瞧吧!
「尊敬的國王陛下,你不覺得被修理的人是你自己嗎?」文成公主望著眼前這個曾將中原女子批評得一無是處的人,唇邊泛起動人的淺笑。
「我不覺得。」松贊干布搖頭,扶著文成公主坐在床沿,大手體貼地將她那流瀉而下垂于胸前的發絲攏于身後,指尖仍然依戀著她那柔黑亮澤的長發,久久不願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