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你當她的主菜可能養分太高了,算開胃菜好了。」
少安爆笑。
引來一雙雙注目的眼光。但沒有人不滿,盡是羨慕和欣賞。
其中一對剛進來坐下的東方老夫婦,微笑注視他倆。正是把金醫生奉為活命大恩人的老夫婦。不過這次老夫婦沒有過去打擾他們。
「嗯,少安,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輪到孟廷試著自首告白。
領班送香檳來。
「金先生,請問現在開香檳,還是等一下?」
孟廷在台北一場法國品酒會上見過這種香檳,價位驚人的高。
「我不喝酒的。」她趕快告訴少安。
「香檳很淡,不會醉人的。」他說。
「不行,不行。」孟廷朝領班猛搖手。「少安,我真的不能喝酒,一滴都不行。我……我對酒精過敏。」
這瓶香檳一開,她準要破產。大概要留下來洗一個月的盤子才回得了家。
「既然如此。」少安向領班擺一下手。
領班退下。
「你剛剛說要告訴我什麼事?孟廷?」
他既把她帶到這來,必定有備而來。
他如此興致勃勃,要和她盡興的吃頓晚餐,甚至不惜開上好香檳。
她開不了口了,不忍心在這個時候說些令他大失所望的話。
可是此時不說,萬一他又有什麼驚人之舉……
「我想告訴你,你不需要帶我到這麼昂貴的地方吃飯。我不是……我其寅是……」
「你不是要告訴我,你已經結婚了吧?」
「不不,沒有。我沒有結婚,我是……我……」
「你訂婚了。」
「哎,也沒有。我……」
「你有要好的男朋友。」
男朋友。男朋友此刻已是別人的丈夫了,正和他的千金小姐新婚妻子不知在何處度蜜月呢。
奇怪,孟廷想,她居然沒有感覺。
來到巴黎後,這是她第一次想到這件事。還不是她主動想起呢。
呀,她沒事了。半點受傷的感覺都沒了。不氣不惱,不怨不憤了。
少安卻誤解了她的沉默。
「有男朋友也沒關系呀,」雖然他心里怪不是味道的。「我們一起吃個飯而已,假如他誤會你,我出面向他解釋,絕不合影響你們的感情。」
孟廷沒有完全听他說話。她為自己這麼快走出情變的事件,高興得昏了頭。
「香檳,開香檳。」她彈一下手指。
領班立刻應聲而來。
少安不解。「你不是對酒精過敏嗎?」
「香檳很淡不是嗎?而且我要慶祝。值得慶祝。非慶祝不可。」
少安不明白她為何事忽然要慶祝,但見她十分開懷,他也開心,理由不重要。
於是,香檳開了。而且一瓶之後還不夠,又開了一瓶。
孟廷痛快暢飲。
她本來個性便開朗、幽默,酒過三巡之後,越發的妙語如珠,笑聲如串串風鈴響。
少安見過各種女人,豪放型、熱情如火型、嬌嗲嗲型、故作少女狀型、潑悍型。就沒見過似孟廷這般。
他無法將她定型。在他眼中,她無一不好,無一不教他傾心動情。
他覺得他不僅僅為她著迷。他覺得他戀愛了。
沒有男人用少安看她的眼光看她。那個她連他名字都想不起來的負心男人也不曾。
她真是喝多了,孟廷想。
她覺得少安的目光充滿令她怦然心勤的情意。
心動。她怎麼會心動呢?她一個星期前才被拋棄,這麼快又為另一個男人動心,她豈不是也算用情不專了嗎?
飯後,少安招來侍者結帳。
「有人付過了,金先生。」領班說。
「誰?」少安四下張望。
「不是我。」孟廷說。
「付帳的先生已經走了,他說祝你們蜜月愉快,早生貴子。」
蜜月愉快,早生貴子?
少安和孟廷直笑到飯店大門外,笑得兩人都彎了腰。
「人家說夫妻有夫妻相的,我們倆像夫妻嗎?」孟廷端詳他的臉。
少安卻不笑了。他捧住她的臉。
「管他呢。沒有那個相,我們做也做給他更像一點。」
她正想問他什麼意思,他的嘴唇已經印上她的。
輕輕一吻,兩人都如觸電般退開。
孟廷感覺臉頰火熱,她肯定那和先前喝的香檳無關。
她或許喝多了,但她神智很清醒。
唔,也許沒那麼清醒。她為什麼感覺好像在戀愛?
「嗯,時間不早了。」她說。
「我送你回去。」他說。
她生氣了。他不該吻她的。他太冒失了。她不是他以前認識的那些隨隨便便的女人。
「不,不要送。我沒醉,我知道怎麼回去。」
「那……」他不敢堅持,雖然他不大放心。
「是……」她模模嘴唇。「巴黎的關系。對不對?」她問,但其實是自言自語。
「哎,浪漫之都嘛。」他澀澀道。
她笑了。「謝謝你,少安。這是個美好的假期。謝謝你給我這麼個浪漫的夜晚。」
最後一夜。啊。
他苦笑。「不知是哪位仁人送給我們的。謝那位付帳的人吧。」
「心意是你的。別忘了,心意才重要,其他次之。」
少安深深為之動容。
「我還會再見到你嗎,孟廷?」
「嗟,當然會。台北有多大?說不定哪天在馬路上就撞在一起。」
她要和他握手道別,他沖動地擁抱她。
「我才更要謝謝你,孟廷,我這一生未曾像這個星期這麼快樂過。」
她回抱他一下,命令自己退開。
「那麼,也許台北再見了。」
「也許。」
「晚安,少安。祝你回程順風。」
「你也一樣,孟廷,順風平安。」
片刻之後,兩個人各自頓足。
「該死,忘了問她坐哪一班飛機!我可以坐同一班嘛!」
「白痴,為什麼不問他坐幾點的飛機?可以同一班機回去的嘛!」
****
次日孟廷因為宿醉,睡過了頭,差點誤了班機。
誰說香檳淡而不醉人?
她急急忙忙趕到機場,最後一個上機。
一上機就听到同一個女人的聲音吵吵嚷嚷要換位子。這次她買到頭等艙座位了,旁座卻又是個男人,她拒絕和男人同座。
「我劃座位時說得很清楚,我絕不和男人同座。」
孟廷還沒有入座,不過她的鄰座,好巧不巧,也是同機來的同一位婦人。
她頭痛得很,不想听那個女人吵,又把位子讓給她,去坐她不肯坐的座位。
「我希望你帶了「毒藥」。」她的鄰座說。
孟廷一坐下就靠著椅背,閉目休息。听到這聲音,她大張雙眼,轉過頭。
「少安!」
「你再晚來一步,我就要犯凶殺罪了。」
他做個欲掐死那女人的手勢。
他倆大笑。
她宿醉忽然醒了,頭也不痛了。
第五章
「搞什麼你?」
沈雁進門就看到孟廷沒精打彩的癱在沙發上。
「玉體有恙乎?」沈雁模模她額頭。「比我的體溫還涼。」
孟廷不動亦不作聲。
「跑了什麼大新聞把你累成這樣?去了半條命似的。」
沈雁把她的「要飯袋」拿進房間,走出來,孟廷仍是一動未動。
她推孟廷一把。「喂,你還活著吧?」
「唉。」
「哎喲,這是幽魂的嘆息嘛。咱們好朋友一場,我沈雁可沒對你不起的地方,你別找我麻煩,好生安息,趕明兒個我給你多燒些紙錢。」
「唉。」
「我說你醒醒好不好?你的失戀癥發得也太慢了吧?」
孟廷終於有了些許反應。
她眨眨眼。「什麼失戀癥?」
「該要死不活的時候,你生龍活虎,大吃大喝,還跑去巴黎開開心心度假。回來以後,反而越來越像個半死人,垂頭喪氣的。」
「唉。」
「別嘆啦,那個王二麻子說不定早忘了你孟某人了。你悲嘆度日,和自己過不去,人家新婚燕爾,可樂得很呢。」
孟廷瞪眼。「他也結婚啦?你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