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回瞪她,但表情憂慮。「完了,完了。孟廷,你痴呆了是不是?傷心過度,變傻了是不是?」
孟廷抓住她的手搖晃。「你說呀,你怎麼知道他結婚了?他娶了誰?你怎麼認識他?」
「你告訴我的呀,孟廷。他不是親自送喜帖給你嗎?記不記得?」
孟廷的眼楮又眨了眨。「唉,你說的不是他嘛,害我冒一身冷汗。」
「你冒冷汗!我還打擺子呢。你在說誰啊?」
「巴黎那個嘛。」
「嗄?」沈雁大笑。「以為你發失戀癥,搞了半天,你犯單戀哪。」
「想不到單戀比失戀還難過呢。唉。」
「有啥好難受的?想他,去找他呀。」
「我不知道他在哪家醫院上班。」
「打電話給他呀。你總有他的電話號碼吧?」
「有是有,可是……他也可以打給我啊。」
「你有給他你的電話號碼嗎,女企業大亨?」
沈雁的揶揄提醒了她。
回到台灣那天,在桃園中正機場出口,少安拉住她。
「孟廷,我要再見你,可以嗎?」
「可以呀,什麼時候?」
「我……我們保持聯絡好不好?你也許又有一大堆會要開,不如你有空的時候打電話給我,我們再約時間見面。」
他不說,她都忘了她有多少會要開了。
看,咬了自己的餌了吧?
「這是我的電話號碼,記得打給我。」
不是孟廷不給他她的電話號碼,是他匆匆忙忙就走了,她根本沒有機會回話。
「誰教你瞎掰呢?」沈雁說︰「他一個打雜的清潔工,敢開口要求再見一位女大亨的面,不曉得用掉多少勇氣了,不趕快走,難道等著你回他︰‘對不起,我的電話號碼不方便留給你’?」
「可是我答應了再和他見面呀。我是真心的嘛。」
「那是你的想法,在他听來,說不定當你說應酬話,敷衍他。畢竟你們身分懸殊。」
「不要譏笑我啦,我本來一時賭氣嘛,誰曉得後來一而再的踫到他,而且……而且……」
「而且再見生趣,三見生情,四見動了凡心。你恢復得太快了吧?」
「告訴你,我想我壓根兒沒為你說的王二麻子變心另娶而傷心,我生氣他移情別戀不早告訴我是真的。」
沈雁好氣且好笑。「我可為你打了好大的不平,還和阿威吵了一架。他罵我瞎湊熱鬧,還對了。」
孟廷跳到沈雁坐的沙發來,挨著她,挽著她。
「我知道你關心我,夠義氣,夠姊妹情,不過你听我說,雁子。我經過巴黎這一行,思考了一下,才明白我不怪王二麻子。」
「你的IQ零零蛋腦袋這回在這件事上,得出了什麼怪理論?」
「不是理論,是個可悲的事實。」
「那算了,我不要听。」沈雁揮手。「排演了七、八個小時的大悲劇,三更半夜回到家,還要听個可悲的事實,我明天還想快快樂樂的出門呢。」
「不行,你一定要听。」孟廷拽住她。「跟你和阿威也有關系的。」
「那你說給阿威听得了,他的消化力比我強。」
「你愛不愛阿威呀?」
沈雁坐定了看著她。「廢話。」
「所以,好好听著。我發現……」
「阿威對我不忠?我拆掉他……」
「不要打岔嘛。我發現我和王二麻子認識了七年,相處的時間,攏攏總總加起來,不到四年。後半段時間,太少在一起,因為太習慣對方,太將對方的存在視為理所當然,反而演變成忘記了對方的存在……」
「喂喂喂,你的話比我的台詞還復雜,簡單明白點好不好?」
「總而言之,時間或許可以沖淡不快樂、痛苦、悲傷等等負面的情緒,但不能使兩個不花時間珍惜彼此所有的人,繼續保有珍貴的感情。」
「換句話說,愛,就是和他在一起,常常讓他知道你愛他。」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卻也不完全對。」
「不要模稜兩可行不行?累了一天一夜,我腦子不大管用了。」
「當我和王二麻子很少再卿卿我我、如膠似漆的分不開時,已逐漸由戀人變成朋友,最後甚至成了普通朋友,只是我沒有知覺到而已。」
「你本來就十分後知後覺。」
「起因在於,他埋怨我老是忙忙忙,做訪問比和他見面還重要,而我覺得兩個人感情已成熟,應該把心思放在為將來打算。」
「這是我和阿威的對話嘛。」沈雁喃喃。「不過角色對換而已。」
「培養感情的階段過了,該要付出些心思維護和珍惜,感情才能永恆持久。」
「呀,阿威也這麼說!」
「兩個人的關系,男女朋友或夫妻,不能寄望它自動成長。就像種花,需要常去澆水、呵護,它才會始終美好。」
沈雁盯著她,忽然不認識她了似的。
孟廷繼續說︰「在我和王二麻子的交往過程中,我沒有做到這一點。我想的是,他應該了解我的想法,我們的想法應該一致。」
停了停,她對沈雁笑笑。
「但兩個人,有什麼應該不應該呢?家人的關系多親啊,不是照樣有時為了些小事誤解,溝通不良,吵到翻臉,對不對?」
「孟廷,是不是阿威叫你來替他做說客啊?說詞也該創新一下嘛,一字不改。你去告訴他,效果不彰。」
「阿威?我好久沒看到他了,他怎樣了?」
「他沒怎樣。我們吵架了。」
孟廷翻翻眼楮。「你才創新一下好不好?這句話我听得都要得中耳炎了。」她站起來。
沈雁拉住她。「去哪?」
「咦?睡覺啊。」
「嘿,把我的興致挑起來,你要睡覺了?!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王二麻子相對論結論呢。」
「誰是王二麻子?」
她進房間去了。留下沈雁乾瞪眼。
「死阿威,送花道歉求和這招都省了,居然找這個迷糊蟲來跟我打迷糊仗,看我不跟你算帳才怪。」
◎◎◎
「看來你的巴黎行收獲良多。」
少安正坐在辦公室內對窗發呆,發得發悶。
他懶洋洋地旋過旋轉椅,轉向康任君。
「怎麼說?」
「自你回來至今一個月了,沒見你拈花惹草,非常安分守己。只是,會不會是曇花一現?」
「請坐。」少安向已自行坐下的任君咧咧嘴。
「謝座。」
「哪里,謝你的美言。」
「話說回來,你的安分,毋寧用死氣沉沉形容更適當。」
「康兄近來讀了厚黑學吧?語中夾針帶刺。」
「搔到癢處才見功力。」
「哦,你的功力已臻上乘,小弟佩服。」
「你連對話交鋒也有氣沒力,三言兩語便豎白旗,令人感到十分無趣。」
少安靠向椅子。「唉。」
「唉。」任君也嘆一聲。「坦白說,你整天在花叢里傳播花粉,我很擔心你一個不留神得個花粉熱。你動極思靜,一副垂危狀,看了又萬分不慣。」
「實不相瞞,我得了相思病。」
任君噗哧一笑,繼而笑得椅子震動。
少安瞪眼,亦有些訕訕然。
說真的,他自己都不相信他會得此病。
「對不起,你罹患絕癥,我不該如此無狀,但是,哈哈哈,實在難以表示同情,哈哈哈。」
「嘿嘿嘿。」少安乾笑兼澀笑。
任君終於勉強止住笑,端詳著他。
「嗯,印堂無光,眼神沉暗,臉孔扭曲。嘖嘖嘖,」任君大搖其頭。「恕在下‘礙’莫能助。阻礙的礙。」
少安挑起眉。「這個附加說明需要個附加說明。」
「我乃腦科外科,非整容整型外科,故有所礙也。」
少安再一聲長嘆。「任君,我是真的有麻煩了。」
任君和少安是醫學院同窗,相識多年,未曾見他如此眉頭深鎖,看來不是「如何擺月兌某某女子」這類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