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鬼電影你總看過吧?鬼書你看了一卡車,沒研究成專家,也該有點心得、有點常識啊?」
「別盡信書上寫的,也是你說的。而且,我不看有鬼的電影,我膽小。」
「膽小蚌鬼。你看到石彥時,怎麼沒昏倒?怎麼沒逃跑,大叫救命?我比他可怕嗎?」
「咦,那是因為我一開始就知道他不是人,不是一般人,而且我也沒有愛上他。」
他微笑。「這種比較我可以接受。」
她上下全身打量他。「你真的是石磊。」
「現在我可以把話說完,你不會再鬼叫鬼叫的打斷我了?」
「好像我可以有選擇似的。」她咕噥。
他拉著她,把她按坐在沙發上,並將茶幾拉過來,如此一來,她若想跑掉,必須得先跳上茶幾。
「你把我捆起來不更省事?」她嘟呶。
「安靜,听我說。你會買下這房子,我會去找你,這一切都是前生注定的,我們這一世得把事情做個了結。」
「我那本‘前世今生’你拿去看了是不是?」
「本來我不相信這種事的。」他自嘲地笑笑。「也許我說出來以後,就輪到你不相信了。」
「我和一個鬼同住一屋檐下,而我以為我愛上了一個男人,結果他也是個鬼,而且這兩個鬼還是兄弟。還有什麼事比這更驚世駭俗的?」
「我和石彥是前世的兄弟。」
她張大眼楮。
「你就是我們同時愛上的那個女人,舒文。」
「不,不,你弄錯了,我是舒戀文。」
「前世你叫舒文,戀文。」
她嘴巴張大。「你說得對,我不相信。」
「我父親說的事不盡確實,戀文。」
「他說謊?」
「他沒有說謊,他只是把听來的告訴我們而已。而給他那個經過修飾的故事,是我和石彥前生的父母。」
她晃一下頭。「我不明白。」
「我正要告訴你。關于石彥的部分,是真的。舒文,就是你,和我們是童年玩伴,小時候我和石彥輪流扮她的新郎。石彥去了英國學畫期間,我們倆由青梅竹馬的兩小無猜,成為人人眼中的金董玉女,雙方家長更默許了我們的婚事。」
「那年你父母雙雙先後過世,我爸媽于是決定索性將你娶過門,反正你已無親無故,婚事既定,便已將你接進石家,只等行婚禮了。」
「像童養媳似的。」戀文嘀咕。
他笑,溫柔地撫著她的頭發。「那時代時興早婚,你已十六歲,正是出閣的年紀,不小了。」
「于是我成了你的小熬人?」
「不,你是我的,小文。」這爭辯的聲音來自空中。
戀文抬起頭。「你別打岔,我在听故事,這個比前面那個听起來愉快些。」
「未必,戀文。」關敬輕嘆,握著她的手。「婚禮前三天,石彥回來了。當時我們雖即將結為夫婦,但為了避嫌,你給安置住在西廂房,婚禮當日我過去迎娶你之前,你我不能見面。」
「石彥不必避這種嫌,他一听說你住在家里,行李一丟就跑去看你。接連三日,他整天和你在一起,我隔著牆院都听得到你們的笑聲。我是嫉妒的,可是想到你父母去世,你那麼悲傷,哭了好幾天,有多久都沒見你展現一絲歡顏,我想石彥能逗你開心也好。」
「你只有和我在一起才會快樂,小文。」石彥的聲音又插進來。
「叫你別打岔呀!」戀文對著空中喊,搖搖石磊,不,關敬的手,催促著︰「然後呢?」
「婚禮當天早上,石彥去見爸媽,要求他們把你嫁給他,並堅持你們倆才是真正相愛的。他也去找我,要我退出。」
「我……舒文怎麼說?」
「爸媽問你石彥說的是不是真的。你只是低著頭,不吭不應。被問急逼急了,你一逕眼淚直掉,還是不說話。」
「老天,現代版的‘婉君表妹’。」
「什麼?」
「沒什麼。結果我嫁了沒有?嫁給你們哪一個?」
「所有親友當晚都要來喝喜酒,有些遠道的甚至提早到了,大家都知道我要成親,何況哪有長子未娶,弟弟先娶的道理?」
「腐儒傳統。」石彥批評道。
「你再吵,我就……」她能拿他怎麼辦?「不理你了。」
「但是我們並沒有完婚,戀文。」關敬告訴她,猶如身在當時般,眼中、聲音都充滿痛楚。「你的眼淚令我心疼,你的不言不語刺痛了我,我認為你的沉默,表示石彥說的是真話,他只花了三天時間,就從我這兒奪走了你的心和感情。」
「我沒有卑鄙到奪自己哥哥所愛,小文自小喜歡的就是我,我們興趣相同,喜好相同,我們可以談畫、談詩、談詞,甚至談上整天整夜。」
戀文這次真的不理石彥。她沒法理他。她從來不喜歡悲劇,她這一生也不曾做過傷害別人的事,總是寧由人負她。她不相信她前生是那個舒文,那個听起來朝秦暮楚,令兩個年輕男孩為她飽受痛苦的女孩。
「而我自幼即跟在父親身邊學做生意,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將來會繼承家業,成為和父親一樣的商賈。石彥是才氣橫溢的藝術家,我沒有他的浪漫氣質,他能給你的,能和你分享的,我都做不到。」
斯情斯景仿佛來到了眼前,關敬的神情和語調都變了。他成了自卑、沒有自信、傷心、絕望的石磊。
「你听見了嗎,小文?他自己也承認了。」石彥急急喊。
戀文听若未聞。關敬正在松開她的手,而她抓緊他。
「關敬,你不是石磊,你已經不是了。我也不是舒文,我是戀文,你看著我,看著我!」
他看著她了,但眼光迷茫。
「關敬!」她用力搖他的手,推他的肩。「你當我是三心兩意的女人嗎?豈有此理。這個人看不見鬼,怎麼倒這麼容易被鬼迷惑?」
「石彥的畫是我帶出來的——」
「石磊,不是你。從現在開始,你要說‘我’時,就改成石磊。」
「石磊。」
「對了。」她吐一口氣。「石磊把石彥的畫帶去哪?」
「走到哪就帶到哪。我離家時……」
「石磊離家時。」她又糾正他。「怎樣?」
他眨一下眼楮。「石磊離家時帶了兩幅石彥的畫,一幅畫的是舒文,畫中的舒文栩栩如生,打算帶著做紀念,好早晚讓它伴著我……」
「伴著石磊。」
這件事結束後。她可以去當個招魂道士了,她想。
「兩幅畫後來怎麼變成十幾幅了?」她問。
「離家在外,寂寞無依,我……」
「石磊!石磊!」
他又眨一下眼楮。「石磊開始無師自通的畫起畫來,就拿石彥的另一幅畫臨摹,直練到兩個人的畫難分真假。」
「當然分得出來!」石彥吼道。「你我永遠不會無法分辨的!只有瞎了眼的蠢人才分辨不出。」
「彩繪呢?」戀文急問。「玻璃上的彩繪是誰畫的?」
「我不知道。」關敬說,面露倦容。
「這個問題你問過我了。」石彥焦急道。「是你為我畫的,你忘了嗎,小文?」
「胡說,我畫的是石磊,我自始至終愛的就是石磊。我對你說了,你偏不信我,自以為是的認定我是為了報答你父母收留我的恩情,所以甘心任由他們安排我的終身大事。你說我不開口反對,是不忍傷害石磊,但我不忍傷害的事實上是你。」
她在說什麼?這說話的人不是她,但戀文似乎無法控制自己。
她听到自己繼續說著——「我以為石磊是明白我的,我不想解釋。我想成親以後,你自然會了解,你只是我的好朋友,小扮。想不到石磊竟一走了之,婚禮當天,他留一封信給我,忽然一走了之,讓我和你爸媽面對成百前來道賀的親友,難堪得無地自容。我沒有面目見人,只好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