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敬打量著她,似乎什麼事不大對勁。
「戀文,裝這些燈之前,我和你討論過,你很喜歡。它們並不貴,是個要結束營業的燈飾店的拍賣品,店主還另外給了特別折扣。」
她不理他,裙子沙沙響地疾走向客廳。
「你說了不鋪地毯,卻又在這擺上一塊。」
「戀文——」那塊茶幾底下,沙發之間的淺綠色地毯,是她要的。
「還有其他的,我不要一一細數了。你東一點、西一點的,讓我不知不覺接受你這位專業人士的意見,不斷透支我的預算,然後你又偷偷為我介紹客戶,你到底安的什麼心啊?」
必敬一言不發地看了她半晌,轉身走開,進客房拿了他一個簡單的手提袋,筆直地出了大門。
直到前院的大門砰的一聲,他的吉普車駛離了,戀文才大夢初醒的眨眨眼楮。
上帝,她剛剛做了什麼?她說了什麼?
「不是我。」她喃喃。
這就和她來看房子那天,臨要走了,看了玻璃彩繪一眼,以後的行為竟全不由自主一樣。
她剛才胡亂發作之前,看了什麼?她狂亂地回想。
沒有哇,她和關敬談得好好地……
她跑到彩色玻璃窗邊,仰頭望。「他」不在。「他」不在畫里面。
最近她常去看,「他」都不在,消失了。所以她以為「他」走了,永遠的走了。
她是有點悵然若失,可是她是為他感到高興的。
「你在哪?你沒走,對不對?」她向空中喊。「出來,你出來和我見面呀!」
他一下子就來到她面前,令她嚇得退後了幾步。
「你不該這麼害怕看到我。」他一付好傷心的樣子。
「什麼話?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該怕得跑得遠遠的。你怎麼還在這?」
「你生氣了。你從不發脾氣的。」
「我想發就發,而不是在你的操控下亂發。你不可以用那種方式操縱我,太可怕了!」
「我是在幫你。」
「幫我?你使我像個潑婦似的把關敬趕走了,算什麼幫我?」
「你要他走,可是你不好意思明說。」
「我才不要他走。我有說我要他走嗎?一直都是你要我趕他走的。慢著,喂……」他走了。「回來!可惡!你給我回來!」
他笑吟吟地再度現身。「氣消了嗎?」
戀文揉著額角申吟。
「你不舒服嗎?」
她瞪著眼。「不教你嚇死,也要教你給氣死。」
他不語,像做了錯事等著挨罰的孩子。
「這幾個星期,你去哪了?」戀文想到他的遭遇——不管他是石彥或石磊——心又軟了下來。
「你說他是修房子的,不會住進來,但他還是住進來了。」
「你在?你一直都在?為什麼一次也沒出來?我有話要跟你說呀,還以為你自己想通了。」
「他無所不在,我如何出來?」
戀文搖搖頭。「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你是石彥,還是石磊?」
他沉默了好久。
「你還是不知道自己是誰嗎?」
唉,拜托,別真的讓我從頭說一遍那個悲慘的故事。
他望著她,眼色深沉。「而今的你,會選擇哪一個?」
什麼?
「關我什麼事?」
「我知道我是誰,也記起了許多事。可是你呢?你知道你要的是誰嗎,小文?」
他叫她的方式令她寒毛直豎。他溫柔無比,又無比悲愴的音調,令她渾身打戰。
他沒有恢復記憶。更糟的,他開始把她當成另一個女人了。
「听著,我要告訴你一些事情,我已經知道你的過去發生了什麼事。我……」
「你听到的是別人要你相信的,那不是實情,小文。我等了這麼久,不是等著重蹈覆轍。」
重蹈覆轍?戀文愕然問,他消失了。同時,外面傳來車子駛近的聲音。
「關敬。」她念道,旋即跑出去。
她和他在院子相遇,他一把緊緊擁住她。
「你還好吧,戀文?」他端詳她蒼白的臉。
她點頭又搖頭。
「‘他’回來了。」
她點頭,搖頭。「‘他’根本沒走,今晚還跑出來對我說了些嚇人的話。‘他’把我當作那個他們兄弟都愛的女人了,而我還是不知道‘他’是石彥,還是石磊。」她一連串地、一口氣沒停地說。「我對你亂發脾氣是他搞的鬼,他一開始就要我趕你走。他——」
她的嘴突然被他的蓋住,熱切、渴望的吻纏綿又深長,大門不停地砰砰大聲開關,踫撞著門框,他們皆不為所動。
忽然。關敬抬起頭,目光灼熱地注視她。「我愛你,戀文。我愛過一次,失去過你一次,這一生上天又讓我們相遇、相愛,我不會再失去你,也不會再做蠢事了。」
「你說什麼,關敬?」才涌上她臉頰的血液瞬間全部褪去。她瞪著他,退後一步。「你不是關敬。是你!你真附在關敬身上了!」
「別怕,戀文。」關敬溫柔地把她拉回來。「是我,不要怕。」
轉過頭,他對著空中溫和地說︰「石彥,醒一醒,你睡太久了,你看清楚我是誰吧!」
四下霎時間沉寂一片,似乎風也靜止了。
仿佛第一次看見他一般,戀文瞪著他。
「你是誰?」
「我是石磊,石彥的——」
他沒來得及說完,她申吟一聲,昏倒了。
第十章
戀文睜開眼楮,發現自己躺在床上。
躺在她的床上。晨光映在窗子上。
她笑了,松了一口氣。
原來是個夢。她起身下床。多奇怪的夢,她竟夢見關敬自稱是石磊,石彥的哥哥。
不過那個熱吻倒是滿不錯。由此可證明果然是夢,她發頓莫名其妙的脾氣把他趕走了,他又跑回來,吻她,還對她說他愛她。
唉,舉凡夢皆是荒誕無稽,好事也只發生在夢里。
「醒啦?」
戀文從梳妝鏡面前轉身,梳子由手上掉到地上。
「你害我擔心了好一陣,還打電話叫醫生來,結果他說你只是睡著了。幸好這醫生是認識的朋友,不然可要被笑死了。」
她睡著了。可不是嗎?她放了心,撿起梳子。
「對啊,我睡著了,作了個好奇怪的夢。」
必敬笑著搖頭。「厲害,我從來沒見過這種事。昏倒後,居然順便睡著了。」
「昏倒。」梳子又掉了。「我昏倒?」
「正好倒在我身上。我急著抱你進來的時候,你的襯衫鉤到……」
「我昏倒?我為什麼昏倒?」她開始往後退。「我這輩子就沒昏倒過。」
「戀文,昨夜我的話還沒說……」他走向她。
「昨晚你說……那不是夢。天哪!」她退到牆邊,無路可退了。「那不是夢!」
「戀文,我是……
「竟然是真的!不是夢,竟然是真的!」
「听我說……」
「太可怕了!我怎麼這麼倒霉?我……」
「不要再打斷我啦!」他大叫。
她嚇一跳。「你才剛打斷我。」她自衛道。
他盯著她,雙臂則釘在她身體兩側的牆上,將她困住。
「戀文,我是說了我是石磊,但……」
「救命!」
她急中生智,身子一低,從他胳臂底下鑽出來,沒命地往外面奔逃。
必敬在她跑到大門之前攫住她,再次將她困在他臂彎中。
「戀文,听……」
「救命啊,有鬼呀!」
「哦,閉上嘴一分鐘行不行?」
不行也得行。他的嘴堵住了她,有效地阻止了她的其他聲音,片刻間,也阻止了她的掙扎。忘了他鬼不鬼的,她讓他緊緊環擁住她,她自己的手也抱住了他的腰。
這個吻比昨晚的更棒,吻得他停止時,她猶暈頭轉向。
「這是一個鬼可以做到的嗎?」沙啞地,他反問她。「鬼有這種熱量和熱力嗎?鬼有體溫的嗎?」
「我哪知道?我沒踫過‘他’,更沒模過‘他’。」她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