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曉得如何叫他,他都是自行忽隱忽現的。」
「那他也許就隱在某處,你喊他一聲,他不就現身出來了嗎?」
「怎麼喊?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哎喲,真是!」莊琪朝向空中喊道,「喂,我說鬼先生,你現現身,我們有問題要——」
她沒說完,便感覺到一股陰冷自她右前方拂過來。
「我不是鬼!」他吼。
「他說他不是鬼。」他的皮膚似乎更白了,看上去幾近透明。戀文又告訴莊琪,「你別那麼叫他,他不高興听到那個字。」
「嘖,挺有性格的。那他總得給人一個稱呼吧?」
「他不記得他姓啥名誰。」
「呀,有這回事?戀文,你問他,他是不是窗上畫里——」
「他是,我問過了。」
「他為什麼不讓我看見他?」
「是你看不見我。你吵死了。」他開口,皺著眉。「那麼多話,聒噪。」
戀文抿嘴忍住笑。「莊琪,他說是你看不見他。他就在你面前呢。」
「她每天晚上在那邊繞著房子念念有詞,像道士似的,吵得我不能休息。」他向戀文告狀。
「莊琪,你每天晚上在那邊念些什麼?」戀文好奇地問。
莊琪臉一哂。她在非洲時跟當地一位巫師學了些驅魔降鬼的咒語,想干脆拿出來試用,看能不能把鬼趕走,好讓戀文平平安安住進去,或喚他出來,一遂她拍幾張照片的目的。當然,她不好意思說出來。
「哎,你問他,我給他拍幾張照片好不好?」
「我既不是人,有什麼好拍的?」
「他不肯。」戀文說。「你別三句不離本行好不好?」
「不肯就算了。」莊琪怏怏然。「我要免費拍他是他的榮幸呢,還端架子。那你再問他,他是不是打算糾纏你一輩子?」
這個問題是很重要的,戀文詢問地望著他。
他面容傷感、沉重。「我……我真的死了嗎?」
「你的現象……我想恐怕沒有其他解釋了。」戀文說,感到遺憾。因為她正開始喜歡這個新朋友,且不論他是人是鬼。
「那我該怎麼辦?」他茫然、無助地喃喃。「我怎麼會死了呢?發生了什麼事?其他人呢?他們也都死了嗎?」
這些問題戀文無法回答,她也很想知道答案。她搖搖頭。
「怎麼回事?他還在嗎?」莊琪問。
電話鈴響了,莊琪去接,說聲「她在」,就把無線話筒拿過來給戀文。
是關敬。
「戀文,我在房子的地下室里發現了一些東西,你快過來看看。」
「地下室?」
「記得那堵牆後面嗎?」
「咦,那里通向地下室啊!」
「牆後是一間秘室,秘室內壁上有個暗門,拉開就是到地下室的樓梯。我會讓秘室和暗門都開著,不過你下來時要小心,梯子很窄,而且木頭在地下受潮濕空氣侵蝕太久,很容易斷裂,腳步放輕些。我在下面等你。」
「好,我馬上來。」
放下電話,她告訴莊琪。「關敬發現了一個地下室,里面有些東西,我要去看看。」
「我也去。等我。我換件衣服。」還穿著睡衣的莊琪跑進房間。
「你知道那房子里有秘室和地下室嗎?」戀文問那一再聲稱房子屬于他的無名幽魂。
他思索了一會兒。「不知道。」
「但那房子以前確定是你的?」
「我是一直住在那。」
「唔,」戀文沉吟道。「看看能找到些什麼,也許我們能幫助你恢復記憶。」
他灰心地搖頭。「沒用的,我找了好久了,所有以前我熟悉的東西統統不知去處,連床都給搬走了。」他的身形慢慢變淡。「他們究竟到哪去了?到哪去了?」
戀文望著他終至化散在空中,心中好不悲戚。但願她真的能幫助他。
「關敬。」
「在這,戀文。」
微弱的光線中,關敬的身影出現在窄窄的梯腳,戀文小心翼翼走下每一步都嘎嘎吱吱響的木梯,把手伸進關敬伸向她的手。
「媽呀,真夠臭的。」莊琪在她後面,屏住呼吸申吟。「又這麼潮濕。在這兒待上幾分鐘,恐怕得洗上三天三夜的澡,才洗得掉霉臭味。」
「那你待在上面好了,又沒人邀請你來。」關敬說。
「嫌我啊?你已經點了一盞油燈,又加了個手電筒,四周還這麼暗兮兮的,我這個電燈泡正好派上用場,你不感謝我,還來嫌棄我。」
必敬牽莊琪下了梯子時,戀文已在看他發現的東西。
「哇!」她發出驚嘆。
「什麼東西?」莊琪慢慢走過來。「乖乖,這個地下室可真不小。」
「畫,莊琪。好多畫。」戀文說。「但看不清楚是什麼畫。」
「油彩和水彩都有,還有些素描。」關敬把手電筒光圈投向一幅水彩畫上,讓她們看個仔細。
「啊!天哪!上帝!聖母瑪利亞!耶穌基督!阿拉哦!佛祖,觀音菩薩!」
莊琪每看一幅就喊一聲。
必敬和戀文都笑了。
「這麼麻煩,喊聲諸神不就得了。」關敬說。
莊琪索性拿下他掛在牆上的油燈盞,加強光線,因為手電筒能照到的面畢竟只有一圈。
「戀文,你這房子怎麼還沒有電呀?」她一面抱怨。
「我今早才去繳了電費。」
「電力公司有派人來查看,並換了個新電表。」關敬說。
「這麼快?」戀文很高興。「服務效率真不錯。啊,我看到客廳了,你動作真神速,連廚房的隔間也完成了呢。你怎麼做的?做得又好又漂亮又快。」
「你的主臥室和工作室也完工了,只要放進家俱,你就隨時可以住進來了。」
戀文不敢相信。「呀,你是有神力還是怎麼的?」
「我先做好這兩個部分,想你也許急著有個開始工作的地方,以及趕快住進屬于自己的家。」
這兩項確實是她當務所需。
「你想得太周到了,關敬。你該不是不眠不休的趕工趕出來的吧?」
「只要你住得滿意、舒適,工作起來得心應手,我辛苦一些是值得的。」
「喂,你們這對愛情鳥,我的雞皮疙瘩掉滿地啦,一會兒你們負責給我撿起來。」
戀文羞澀地笑笑,關敬則開心的咧著嘴。
「要談情說愛也選蚌空氣品質好一點、氣氛浪漫些的地方嘛。關敬,你未免太沒有水準了。戀文,你也太不挑剔了。」
「兩人心心相印,天崩地裂也管不了,你不懂就少批評指教。」關敬說。
「喲,倒是我不識趣了。」莊琪笑道。「好,你們一旁心心相印去吧,這些畫算我的了。」
戀文喜歡畫,不過向來僅止于欣賞,並不懂作畫的藝術,然而她這外行人也看得出這些畫不是信手涂涂抹抹。
「我們干嘛在這模黑看呢?何不把它們拿到上面去?」她說。
「對啊!」莊琪第一個附議。她瞄瞄關敬。「對不起啦,你大概本來想和戀文在這下面卿卿我我廝磨一番,不料殺出我這個程咬金,破壞了你的計劃。」
「去去去,」關敬笑罵她,「說得我如此低俗不堪,盡是你的歪念頭作祟。」
他們合作傳遞接拿,不一會兒,將十余幅畫全部搬到了光線充足的客廳,一幅幅靠牆排放開來。
「看看這筆觸、線條,以及色彩的運用,多細膩,多精致。」莊琪贊嘆不絕。「可惜都受了潮,染了霉,得找專家看能不能把霉漬去除。」
「一幅遭毀損的名畫都能在專業人員手中拼湊得完好如初,更何況只是一些霉漬?」關敬說。
「得到外國才有這種專門處理受損藝術品的專業人員。問題是,這些畫值不值得我們費些周章,更別提必定是所費不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