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理你打招呼?我指的是你的臉。」
「我的臉怎麼了?」
「笑得好像滿臉開花似的。」
「你想得天花,請便,我還想留著這張臉留存青史呢。」
「招蜂引蝶是真啦。」莊琪嘲弄他。「不過說真的,關敬,憑你這張俊俏的臉、這副體格,干嘛苦哈哈的做工呢?到某些專為女性服務的地方去,保證你大紅大紫、大賺大發。」
「我不用到那些地方也可照樣渾身奼紫嫣紅,要多少顏色有多少顏色,你呀,學著斯文、溫柔些,不然當心嫁不出去。」
「 ,他倒詛咒起我來了。告訴你,我要是比你先進教堂,你來給我當花童。」
「換言之,我先結婚,你當我的女花童羅?」關敬說,向戀文眨眨眼。
莊琪氣結。「戀文,你說話呀!看著我給人欺負也不吭聲。」
「我現在又不是你的助辯。」戀文慢吞吞道。「再說,我當女花童太老了,你們倆去一決勝負吧,別扯我下水。」
「重色輕友。」莊琪抗議。
「我誰也沒有偏啊,我是中立國的。」戀文也正好站在中間。
莊琪慧黠的眼珠一轉。「那好,這麼樣吧,戀文結婚時,」她勾住必敬的胳臂。「咱們倆給她做花童和女花童。」
「戀文?」關敬看著她。「跟誰結婚?你要結婚了嗎?」
里面當一聲,關敬皺一下眉,走進去。
「什麼東西?」莊琪問,也尾隨而去,接著就听到她喊︰「啊呀!」
「你又做了什麼了?」戀文小聲地朝空中問。
「他」不回答,也沒現身。
「你要是太過分,我可要生氣的哦。」
她走向屋里,呆在走道邊。
必敬為她而設計的工作室房間,地板成了白色。關敬用舊報紙阻擋了流動的油漆,正用另一些報紙擦地板,油漆桶內的漆這麼短的時間,一下就倒光了。
戀文吸一口氣,讓莊琪在那幫關敬,她出了房子,走到後院水池邊。
「你為什麼要這樣?」
他在她斥責聲中慢慢出來,像是一團煙由四面八方聚攏,並成人形。
他抿著嘴,並不辯解。那副受了委屈的小男孩模樣,讓戀文生氣又不忍太過苛責。
「你以為你是給關敬找麻煩嗎、他麻煩,我也麻煩,房子一天不裝修完成,我一天沒法搬進來。你是這個用意嗎?讓我不能住進這房子?」
他猛搖頭。
「不要再孩子氣,不要再惡作劇,你能答應嗎?」
他不作聲,沒反應。
「不行、做不到?好,我把房子賣了,讓簡太太重新找個你喜歡的新屋主,好了吧?反正我本來也沒想買它的,不曉得怎麼會……」她張口結舌地打住,瞪著他。「是你!你使我糊里糊涂作決定的。」
他垂下頭,「我說過我歡迎你,可是我不喜歡他們。」
戀文用手指刷一下頭發,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她該如何和一個鬼講理?
「戀文,戀文,你在哪?」莊琪在前院喊。
「這兒,後面。」她揚聲回答,而後對「他」說︰「和剛才類似的事情若再發生,我就……」
她沒能說完,莊琪就來了。
「關敬說可能是貓弄翻了油漆桶,我看就是那個鬼。你知道他在哪?」
他就在莊琪前面。
戀文嘆一口氣。「大概真是貓。這房子空了那麼久,野貓野狗跑進去也不是不可能。你別再鬼呀鬼的,我以後怎麼住啊?」
「我就是這個意思。你不要住這,周圍要賣的房子多得是,你還怕買不到嗎?」
「我買不起。別說了,今天夠累人了,才過了半天不到,我八成是老了,精力衰退。」
「你需要個男人。學學我呀,找個不算太乏味無趣的男人調劑調劑,包你青春永駐。」
戀文給她個白眼。「學你、我老得更快,誰也沒你的一半能耐。你哪是拿個男人調劑?你一次用一打男人消磨時光。」
莊琪吐吐舌頭。「說得也是。」
「一打還是保留的說法呢。」
「楚留香豈是浪得虛名?」
「名是不虛,虛了的是你的心靈。莫再蹉跎青春啦,關敬給你當花童哩,爭口氣呀,你不是最不服輸的?」
莊琪眼楮朝上翻。「那個人嘴尖舌利,刻薄惡毒,庸人才跟他一般見識。」
「不打不相識嘛,他比你工夫深些好啊,磨磨你的烈性。他嘴尖舌利,你尖牙利嘴,天作之合。」
「搞什麼?你做起媒來啦?」
「我吃飽了沒事干?此刻我是無業游民哪,我計劃我的新事業都來不及。既然你在這,陪關敬吃午飯和晚飯吧,拿帳單來報帳。」
她說著就朝前門走。
「喂,喂,我陪他吃哪門子飯?我晚上有約呢。」
「取消好了,反正你每回赴那些約回來,臉上就增加一些風霜。」
「什麼話?」
莊琪止步,伸手模臉。風霜?敢情她按摩的冷霜用得太少了。
戀文上了車,發動引擎。莊琪追到車門邊。
「你真這麼就走啦?」
「你是老手了,還用得著我當黑白軍師嗎?」
戀文笑著揮手,退出車道。
駛上馬路後,她說︰「出來吧,我知道你也上車了。」
「你和我以前一樣傻。」他和他幽幽的聲音一起浮現。
「以前?」戀文萬分關切。「你以前做了什麼傻事?」
「把心愛的人拱手讓人。」
「關敬不是我男朋友。」
「你喜歡他。」他郁郁指出,還強調補充,「很喜歡。」
「喜歡一個人不一定要佔為己有。」
「說得大方容易,痛苦的時候你才知道悔不當初。」
她好笑地看他一眼。「在屋里時你吃干醋,瞎搗亂,這會兒怎麼又鼓勵我去爭取他?」
他難為情地低下雙眼。「我也不知道。你太像她了吧。所以我常常情不自禁地把你當作她,不喜歡你和那個討厭鬼接近。」
「人家有名有姓,不要指人為鬼。」她溫和地糾正他,「你要不要告訴我你口中這個念念不忘的‘她’究竟是誰?還是她的名字你也忘了?」
他極力思索著,「不曉得怎麼回事,有些事情我記得,又有很多事情,我腦子里一片空白。自從那場病後,我就變成這樣了。」
「什麼病?」
他搖搖頭。「只記得昏昏沉沉睡了好久,全身滾熱,四周的人說話全听不清楚,入耳一片嗡嗡聲。後來熱退了,醒了,卻人事物全非。」
「發生了什麼事?沒人告訴你嗎?」
他望著前方,許久許久。很慢地,他轉向她,滿眼迷茫。
「怪就怪在這,所有的人都不見了,獨剩我一個。過了一陣子,房子里來了些陌生人,男女老少都有,整日吵得要命。」
「你很怕吵嗎?」他不止一次向她抱怨被吵得不得安寧。
「我作畫需要安靜,吵吵鬧鬧,什麼感覺也給吵混沌了。」
戀文十分欣喜。「你果然是位畫家。」
「我沒這麼說。總之,那些人終于走了。你說奇不奇?他們說屋里有鬼,我住了這麼久,可沒看到什麼鬼。」
戀文答不上來。她有個古怪的感覺,他不知道自己已死了,所以他不承認是鬼。
可能嗎?
第七章
「小氣鬼,黃牛鬼,膽小表。」
戀文向門外的關敬眨著不解的眼楮。
「劈頭就一連串的鬼,你是給鬼附了身還是怎地?」她問,啼笑皆非。
必敬一只手舉到她眼楮前方,另一只伸來掰這只的手指。「小氣鬼,怕請我吃飯。黃牛鬼,說好陪我一道吃,偷偷開溜。膽小表,你怕我。」
她撥開他的手。「行啦,我曉得你左手長了整整齊齊五根手指,一根不少。」
他叉著腰背。「有何解釋?」
「你中毒啦,要找人解?我不是醫生又非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