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琪瞪住她。「我告訴你,戀文,將來你有了自己的公司後,千萬記得找個忠實可靠的右手。」
「右手?」戀文舉起自己的右手瞧了瞧。「我的右手好好兒的呀。」
「就小心保護、愛護你這只好好兒的右手,因為你要靠它畫圖,靠它為你創業。你請來的右手就要代你處理畫圖以外的每件事,特別是應付陰險狡詐的人。這方面,你太差,太沒用。」
「真多謝你的透徹剖析。」戀文覺得一臉灰,不過她知道莊琪說的是肺腑之言。
「當我在世界各地打轉時,你以為我每到一處就會走進一個城堡,給人當白雪公主,並遇到一位王子嗎?童話故事在現實世界中是個笑話。」
戀文很少听莊琪言詞如此辛澀,嬉笑怒罵人間,瀟灑得什麼都不當一回事的莊琪,這會兒忽然成了衛道之士。
「你這麼了解我,不如你來當我那只右手,放眼四周,還有誰對我比你更忠實可靠?」
莊琪笑起來,恢復她的灑月兌,「看你有沒有這個福氣,遇上我斷了根筋,忽然決定安分、安定下來。」
戀文也笑。「你不是總說我傻人有傻福嗎?」
「可不?我走遍全球,還沒你的艷福呢。忽然我就郁卒了起來,非去抽根煙解悶消氣不可。」
「喂,話還沒說完哪。」
戀文想留住她,好阻止她抽太多煙。而她的心思,莊琪一看就透。
「我只抽一根,抽完就睡大覺。」
砰,她關上門。砰,她打開她的房門。
第三聲砰砰後,戀文搖搖頭。
有個朋友知己如斯,不知是好還是不好?
「戀文說走就走,丟下一堆工作沒個交代。想想,造成她這種名譽,等她的公司開業時,誰敢上門來哪?這個人哪天不高興,甩手就不干了,人家想到這一點,還不對她敬而遠之嗎?」
莊琪僻哩啪啦時,關敬默不作聲地听著;此時她告一段落,氣呼呼地點起煙,他才緩緩開口。
「莊俊風會如此嗎?」
「怎麼不會?你不相信啊?」莊琪雙眼瞪大如銅鈴。
「不是不信,是……我想他有他的難處吧。」
「哼,你們男人全是一個鼻孔出氣!」
「他有幾十個員工,還有整間公司要他負起責任,突然失去一名最好的設計師,他的損失只怕不是我們局外人所能估量和了解。他要想些法子,穩住可能流失的客戶,也是情有可原的。」
「我說你們一個鼻孔出氣吧?他就是這麼自圓其說的。為了自保,傷害別人,情有可原也是不可原諒。」
必敬微笑。她的義氣可敬,對朋友的情可感,誰說女人心眼小,心胸不若男人寬闊呢?他眼前便是個美麗、感人的反證。
「莊琪,他是你哥哥呀。」
「用不光明磊落的方式傷害我的朋友,大義滅親,在所不惜。」
必敬感到十分有趣,他交抱起雙臂。
「你要如何滅親法?殺了莊俊風?」
她斜睨他。「犯了殺人罪,我去坐牢,誰來幫戀文啊?看你一臉聰明相,竟出這種餿主意。」
「啪,啪,啪。」
那拍掌聲來得那麼突然,以致莊琪隔了好一會兒。才明白掌聲來自空中,因為關敬雙臂仍環抱在胸前,動也沒動。
「喔!」她大大倒抽了一口氣。「噢,我的媽呀!是真的有!」
「有什麼?」
「你沒听見?」
「我有啊,我不是一直在听嗎?你說——」
「哎呀,管我說什麼,我說的是……相機!相機!我的相機呢?」
「忽然要相機干嘛?」
莊琪不理他,跑到客廳,拿了她擱在架子上的相機,再跑回去。
跑了幾步,她頓住。
咦,那玻璃窗上不是有幅彩色玻璃畫的嗎?為什麼窗台上陽光的投影白白一片?
她退回窗邊,舉首一望,哎呀,那幅果男畫不見了!不,是畫里的果男不見了。
「關敬!」她奔往後面房間。
必敬蹲著漆牆,「你可別給我拍照啊,我最討厭照相。」
「誰怕你呀,浪費底片。喂,你來看。」
「看什麼?我忙著呢。你自個兒一邊玩好不好?」
莊琪拉他。「來看呀,快嘛。」
「唉,小姐,你真要命,忽兒要看鬼,忽兒有話要說,忽兒要拍下房子的破爛相,現在你又有什麼節目了?我在這是有工作要做的哪。」
「你來看就知道了。」
她把他拉到窗旁,指著窗頂。
「你看……」她怔住。
果男又回來了。
「我在看啊。看什麼?」
「他……剛剛明明不見了。」
「窗子?」
「不是啦!上面畫里的男人。」
必敬嘆口氣。「也許他去上洗手間,走開一會兒,有什麼好大驚小敝?」
「是真的呀!」莊琪頓腳。「他剛剛明明不在上面。」
「那你說他去哪兒了?」
「我怎麼知道?」
「人家總有行動自由吧,行行好,你來——」他看看表。「一個多小時了,我漆了半天還在原位,照這樣下去,我會給開除的。」
必敬折回去工作,留下莊琪不甘心地瞪著彩繪。她絕對沒有眼花,他千真萬確是她去叫關敬時才溜回來的。
「就是你,對不對?」她對著彩繪果男小聲地說。「戀文看見的就是你,剛才鼓掌的也是你,對不對?」
依然如斯,折射在明亮的日光中。畫當然不會回答她。
「你拍手,是因為我為戀文抱不平,是吧?那表示你喜歡她,那麼她住進來以後,你可別害她,知道嗎?」
「干什麼對著窗子念念有詞啊?」戀文問。
莊琪跳起來,轉向她,手捂著胸口。
「哎,你嚇死我了。」
戀文笑。「全世界不就屬你膽子最大嗎?」
莊琪瞥一眼窗頂,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房間另一頭。
「鬼鬼祟祟做什——」
「噓。」莊琪聲音壓得低低的。「你說的鬼,是不是就是玻璃畫里的男人?」
轉眼間,他就在那。站在戀文和莊琪中間靠旁邊些,上身微微向前斜傾,教旁人看了——若看得見他的話——還以為他們三個圍著小圈圈說悄悄話呢。
戀文望向莊琪,她的朋友正等著她回答。
這個調皮鬼,他是在用這種方式告訴她,莊琪看不見他。
「我听不懂。」戀文說。「鬼和玻璃畫里的男人有何關系?」
他向戀文露出個滿意的微笑。
莊琪說著她听到的掌聲,及畫里的人如何不在畫里,又如何忽地回到畫中,「听听你說的,哪那麼神奇、畫里的人還會自己下來,跑去听你說話,鼓掌喝彩完再回原位?」
戀文模模她額頭。「你別是中暑了吧,楚留香?」
「你也不相信我?」莊琪大叫。「我從來不作白日夢。」
「這麼聒噪,誰作白日夢也給你吵醒了。」「他」嘀咕抱怨。「見到男人這般興奮。沒見過月兌光的男人嗎?」
戀文忍不住大笑。
莊琪何等精敏,馬上感覺有異,她眼珠子向四周一轉,然後對戀文眯起眼。
「他在這,對不對?他說了什麼?」
「他」湊向莊琪耳側,「說你像春天的母鴨,呱呱呱。」
「戀文,他到底說了什麼?」莊琪感到肩頸上寒毛無端倒豎起來。
戀文笑不可遏,哪有工夫說話?從來莊琪一開口,旁人得要等到她喘氣呼吸的空間,才有插嘴余地,對口也沒人說得過她,堂堂大學辯論社社長,她可不是靠她的美色當選的呢。
當他遽而消遁,戀文知道關敬要上場了。
「嗨,戀文。」果然關敬笑吟吟地走進客廳。
「嗨,戀文。」莊琪學舌。「我來就沒這麼熱情的待遇。」
「不過打個招呼,你也有意見?」關敬說,目光一逕注視著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