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得了,她想。她這個路呆竟開車開到木柵,而且找到了。她核對門牌號碼,正確。天哪,她要開始崇拜自己了。
開門的人她一看即知是人杰的母親。而且她第一眼就喜歡她。
「您一定是章伯母。」詩若先禮貌地開口。
敏芝眼眸一亮。好標致的女子。看起來好年輕。「我是啊。你找人杰嗎?」
「是的。他在嗎?」
「他出去了呢。你是雲英嗎?」
詩若笑了。「不,我是詩若。雲英,嗯,算是我姊姊。」
敏芝沒去探問那個「算是」。「哦,快請進。人杰說他很快就會回來。」
詩若跟著她經過一個可愛的小園子。園內一角種了許多盆栽。那些花和植物都看得出享受了充分的細心和愛心的栽育。
月兌了鞋後,上到一個小巧的玄關,後面的客廳正方格局,每件藤家具,每幅油畫筆墨都充滿主人的匠心和采思。
留意到詩若瀏覽的目光,敏芝笑道︰「隨便布置,詩若小姐可別見笑。」
「伯母,請叫我詩若就好了。」
「請坐呀,詩若。不要拘束。」
「您別張羅,我就不會感到拘束了。」
「倒杯茶而已。吃瓜子嗎?還是花生?人杰他爸爸愛吃花生。我去切點水果吧。」
「伯母,我要走了。」
「好,好。」敏芝趕緊坐下來。「不張羅,不張羅。」她拘謹的樣子,好像她才是客人。
「我好喜歡這里。」詩若深吸一口氣。「嗯,家的味道。」
「喜歡以後常來玩呀。人杰很少有朋友來的。」
「真的?」詩若有點不好意思。「我應該先打電話來才對。」
「沒有關系。喝茶呀,詩若。噢,你是不是比較習慣喝咖啡呀?我去……」
「不,不!茶很好。」詩若馬上端起杯子,湊在鼻端,一股清雅的香味繚繞進她的呼吸。「啊,金萱。」
敏芝很高興。「你平常喝茶嗎?」
「我父親愛喝,尤其偏愛金萱。以前在國外,都要寫信托人寄或帶。」
「哦,令尊常出國?」
「我母親常說飛機是她的搖籃。」詩若笑答。「父親走到哪都要有她在身邊,他只吃得慣我母親燒的菜。可是,」她做個鬼臉,「他們又多半在外面應酬,很少在家吃。」
敏芝笑著。她打心眼里喜歡明朗直率的詩若。「詩若,你和人杰怎麼認識的?」
「哦,我們是同事。我想問他為什麼讓英明把他辭掉。英明是我們的老板。」她補充說明。
笑容在敏芝臉上微微斂去。「怎麼?是英明把他辭掉的?」
听她的口氣,似乎──「伯母認識英明?」
「他……嗯……他是……」
「他是我哥哥。」人杰忽然從玄關那邊走進來。
***
雖然詩若說她和雲英談過了,人杰依然感到忐忑不安。
他站在補習班外面的騎樓下,看到沒有其他人進出了,方舉起猶疑的腳步。他才走了兩步,雲英就出來了。她和一名外籍年輕人在門口停住,說著話。那大概是補習班的老師。
談完,年輕外籍老師走了,雲英折返入內,然後她頓住,目光投向騎樓陰影中。
接著,她迅速朝他走來。人杰則是跑過去,他張開雙臂,她投向他,緊緊抱住他。
「哦,人杰!」她不斷收緊雙臂。「哦,人杰。」
他也一樣,似乎無論如何擁抱她都不夠緊。「雲英,我以為你再也不願意理我了。」
「你這個傻子。」她拉著他的手,「到里面去。我們進去再談。」
她從里面將玻璃門入口反鎖,以免有人進來。等他們進入她辦公室,他們急于做的不是談話。他們再度投入彼此懷中,饑渴地讓他們的唇相連、纏綿,讓他們的心再次相印。
「我愛你,雲英。我愛你。」他不停在她唇邊啞聲低喃。
「我也愛你,人杰。」她將愛語和相思吻進他口中,雙手渴念的撫摩他的背。而後她仰起臉。「你瘦了。」
「我想你,雲英。」他緊緊地將她擁回來,嘴唇埋進她發雲中。「你不知道我有多麼想你。」
「我也一樣,人杰。我……對不起。」
他搖頭,捧起她的臉,印下細密的吻。「我太蠢了,想出那個主意。我傷了你的心。原諒我。」
她用顫抖的唇吻他。「我好愛你,人杰。你是個這麼善良的人。」
「我要娶的是你,雲英。當我向詩若求婚的時候,我想著你,我的心都碎了。」
「過去了,不要再提了。」她溫柔地撫模他粗糙的臉頰和下顎。「你不會再心碎一次的,我永遠是你的,人杰。」
他震顫地凝視她。「你是說真的?你願意嫁給我?你真的願意?」
她微笑。「如果你真的不嫌一個帶著女兒的女人累贅。」
「雲英!」他欣喜地喊,摟緊她。「哦,雲英。」他又推開她。「可是我現在是無業游民呢。你肯等我嗎?等我找到份安定的工作?」
「我等了一輩子才遇到你,只要你不消失,我就算再等一輩子也願意。」
「雲英。哦,雲英。」他快樂得只會喃念她的名字,將她的臉壓向他興奮得劇跳的胸口。「我覺得好像在作夢。」
「那讓我們一起作吧,永遠都不要醒來。」她甜蜜地依偎著他。
「不行,媽要見你呢。我們可不能睡眼惺忪的去見我爸媽。」他笑道。
「你爸媽!」雲英退開。對他濃烈的愛,使她如少女般地渾忘了現實里的一切。「我不能去見他們。」
「傻瓜,你的事我都跟他們說了。」
「那我更不能去。」
「雲英。」他拉她回來,用雙手圈住她。「我父母都很開明,他們不會因為你有個女兒而對你另眼相待。你見了他們就知道了。」
她躊躇地看著他。
「相信我,嗯?」
遲疑許久,雲英小心地問︰「什麼時候?」
第十章
那是她。不,不會是她,只是個像她的人。或根本是他的幻想。
英明用遙控器開大鐵門,忽略門外那個陰影中的苗條身影,它是不存在的。他喝得太多,眼花了。
但它忽然動了,朝駕駛座這邊跑來。他按下車窗,她的臉就在外面,焦灼,擔憂。他聞得到她身上幽雅的香氣。
「英明!你喝醉了?」
「詩若?你跑到這來做什麼?」
「你喝醉了還開車!你不要命啦?」
「我沒醉!你怎麼來的?」
「坐計程車。」
他低咒一聲。「你要干嘛?」
「你家都沒人啊?你上哪去了?」
「我老爸出國野游去了。」他諷刺地說︰「我去夢游。你滿意了吧!上車!」
「不,你坐過去,我開車。」
「你要開到哪去?」
「你想開到哪去?」
「我送你回家,大小姐!這里可是叫不到計程車的。」
「誰說我要回家?我在這等了你多久,你知不知道?」
「換了別的女人,我會說︰活該!」
「你說說看!你只要說出來,我馬上永遠在你面前消失。」
他瞪她。她瞪回去。
「我發誓,丁詩若,你是世界上最難纏,最豈有此理的女人!」
「這倒新鮮。這些形容詞應該用來說你自己,還要外加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好!」他推開乘客座那邊的門。「上來,到屋里去,你可別說我沒警告過你!」
「有!你警告得好大聲,我嚇死了。」她坐上車。「你不會要和我同歸于盡吧?」
他對她邪惡地笑。「不會在車上。」
天曉得他如何開回到北投的。僅僅從大門到車庫,他就開得驚險萬狀。
下了車,他一把將詩若摟進臂彎,摟得她差點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