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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最初,所以最美 第19頁

作者︰葉小嵐

于嵐微微顫抖,迷蒙的眼楮清醒了一些,「怎麼又回來了?」她低語,「你不是已經找到你想看的書了嗎?」

「我改變主意了。」允寬定定地看她,「我想讀泰戈爾。」

于嵐驚跳了一下,迅速地從他手中掙開,「不!」她喘著氣回答,允寬的話仿如急速轉動的石磨,一霎間已將她過去和現在的情緒全碾合在一起,那不只是過去的傷口,也是現在的需求。于嵐的臉色因覺醒而慘白,她死命地將書抱在懷里,極力護衛她最脆弱的感情,「不!泰戈爾不能借你!」

允寬沉默著,眼底的神情深不可測,但卻不是嘲笑,不是憐憫,只是溫柔……以及其他壓抑太緊,緊得即在平常于嵐也未必狡滑得出的東西,「為什麼不能借我?」

于嵐驚覺到自己的孩子氣和過分緊張,掙扎著放松下來,「因……因為我今晚要看。」

「那麼,」允寬微笑了,「明天借我?」

于嵐抱緊手上的書,「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看完。」而且等我看完的時候,你大概早就不在台灣了;也許我此生都不會再有看它的時候……她在心里默默地加了這一句,勉強自已微笑,「你還是看你的松本清張吧!」

「那不是‘我的’松本清張,而且我從未說過喜歡松本張清,」允寬微微嘆了口氣,「如果你不想把泰戈爾詩集借給我可以推薦一些其他的書嗎?」

「櫥子里有那麼多書,你可以自己去找啊。」

「你是專家,不是嗎?我接受一切你所推薦的書,」允寬深沉的眼楮看向她手中的詩集,「那麼,等你信得過我的品位時,也許會願意和我討論泰戈爾這樣美麗的作品?」

天哪!他怎麼可以在說著這些充滿暗示的言語時,還表現得如此無辜!于嵐狂亂地別開臉去,假裝自己正在流覽書籍。一整個晚上,她都盡力在忽視彼此間波濤暗涌的感覺,忽視他所有語帶雙關的言詞,告訴自己說,那一切都只不過是她的多心。因為若不如此,她就要跌進漩渦中去,慘遭滅頂,再也掙扎不出……于嵐挫敗地垂下肩膀。

來不及了,她已經跌進去了。不,她更正自己,不是「已經跌進去了」,而是一直不曾走出來過。她曾經用了那樣多的心力來說服自己,說他已不是當年的他,而自己也不再是當年的自己……而如今的允寬,依然,甚至是更強烈地吸引著如今的于嵐!如果她可以把當年的情感貶低為少女的迷戀,現在的情感又該怎麼說呢?于嵐絕望地合上雙眸。她愛他!再逃也沒有用了,她如何能逃避自己的心呢?她愛他!

但是他呢?

于嵐打了一個冷顫,允寬的聲音立時在身後響起,「有點冷是不是?你穿得太單薄了。」

何止是單薄而已啊?我需要一件盔甲。于嵐苦笑—下,盔甲有什麼用?最大的敵人是她自己,來自她的內心。「是誰像命運一樣驅遣著我?是‘自我’跨在我底背上。」她又打了一個冷顫,允寬輕輕嘆息一聲。

「回房去加件衣服吧,小霧,別感冒了。」

她望了他一眼,迷迷茫茫地走出圖書室,手里緊緊抱著的,還是那本泰戈爾詩集。

她愛他,她到了現在才知道……

于嵐厭倦地調開眼楮,把這篇愛情小說推到一旁。已經進入十一月了,台北的陰濕簡直觸手可及,在這樣灰色的天空下,著實叫人無法提起工作興致。于嵐嘆了口氣,自已知道這些都不是理由。允寬真的才回來兩個星期而已嗎?她搖搖頭,再次勉強自己去讀桌上的小說。心神不寧已夠糟糕,她可不能因此而影響到自己的工作,這篇稿子,昨天就應該審完了,她卻一直拖到現在。于嵐看了一眼牆上的鐘,還有半小時才十二點,她埋下頭去,開始聚精會神地工作。

這是一篇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正是她目前最不想踫觸的那一種。于嵐勉強將它看完,便即陷入沉思中,小說的結構、文筆、可刊登性……一時間全被她拋出了腦外,直到一陣敲門聲將她驚醒。

差五分十二點,于嵐納悶著來人會是誰。今天是周末,哪—個人不是急著下班呢?也許是既嵐?但既嵐從來不曾如此斯文過,進她辦公室還敲門……這些想法電光石火般在她腦中一掠而過,于嵐簡單地說,「請進。」

推門進來的是趙允寬。

當然是他,于嵐微微挑起一邊眉毛,「怎麼是你?哥哥呢?」謝天謝地,她的聲音和往日一樣平靜。

「他下午有個應酬,陪客戶吃飯去了。」

于嵐點點頭,開始默不作聲地收拾桌子,允寬看著她和細膩的動作,忽然開口問道,「一道吃中飯好嗎,小霧?」

于嵐微微一僵,沒有說話,允寬懊惱地嘖了—聲,「呆,我干麼問你,等你上了車,我把車往外一開,嘿嘿!」

于嵐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確定你留學的地方是德國而不是阿拉伯嗎?」她問,「我們的女權什麼時候低落到這步地了?」

「我不認為綁架行動和女權運動之間有什麼相關,」允寬笑著說,「再說,強盜也可以保有完美的騎士精神,照樣為女士拿外套、拉椅子。英國有羅賓漢,中國有楚留香。」

于嵐一時間啼笑皆非,忘了和他辯駁︰騎士精神並不等于女權運動。

「怎麼樣,小姐,你自己選擇被綁架的地點吧?」他淘氣地看她,然後又加了一句,「其實,吃過午飯,我還有事要請你幫忙。」

于嵐戒備地看他,允寬搖了搖頭,「我餓死了,先去吃飯,好不好?」

他要不說的話,就算拿鐵錘也敲不開他的嘴。于嵐拿過皮包,走了出去。

允寬進來的時候,並沒有把辦公室的門帶上,依舊留下半公尺寬的空隙,于嵐—拉開門,就看到好幾張臉同時轉過去,各自作出忙著收拾桌子的樣子,她忍不住皺了下眉頭,也懶得再去和他們打招呼,自顧自地昂著頭向外走去。

「吃過飯以後,陪我去買點東西好不好?」允寬切開碟子里的明暇,「我很不會挑禮物,尤其是送給中年婦女的禮物。」

「啊?」

「你媽媽的生日快到了。」

「你怎麼知道的?」

「從既嵐那兒問來的。」

于嵐放下了刀叉,「不對吧?」她說,「我不認為我哥哥會告訴你這些。尤其是,當你的動機如此明顯的時候。」

「我有什麼動機?」

「‘聊以報德’的動機。」于嵐搖了搖頭,「真是的,允寬,哥把你當自己兄弟看,你住我們家里,就沒有必要這樣見外呀!還特意問生日,送實禮物一—。」

「小霧,」允寬打斷地,「你為什麼要這樣想呢?如果你的家人真是我的家人,送他們生日禮物也不能算什麼‘聊以報德’,不是嗎?你送自己母親生日禮物時,也不會朝這方面去想的,不是嗎?」

于嵐沉默了—下,「我道歉,」她勉強自己微笑,「我大概是一—是人情往還的圈子里打滾太久了。不過,我還是不能想像,你會直截了當地對既嵐說︰嘿,你家里的人生日都是什麼時候啊?」

「呃——老實地說,我並沒有那樣誠實,允寬承認道,「我騙他說我正在研究星座佔卜。」

于嵐看著他—對狡黠的眼楮,垂落在前額那—綹微擲的黑發,真是一點脾氣都發不出來,「趙允寬啊,」她笑著搖頭,「我要把你怎麼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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