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方才,她已經將可能屬于自己的幸福,一手毀得干干淨淨。
如果媽媽知道了這整件事的經過,大概會氣昏吧
于嵐搖了搖頭,深深地嘆了口氣。對她和毅庭的事,她覺得遺憾,也只能遺憾而已。畢竟感情是沒有公平可言,她自己在愛情里頭,又何常被公平地對待過了于嵐緊緊地合上雙眼。稍後,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多年以前,那個夏季明亮的早晨,她在老家客廳里愉悅彈奏過的那支歌,迅速在她耳畔響起。于嵐低低哼了一遍,又一遍,並在泛濫開來的感情里,她面對著浪花翻涌的水面,將那首歌用她全部的感情唱了出來︰
再一次呼喚你的名字,
再一次見到你的容顏,
這世界啊,
在我眼中已完全不見。
請不要對我微笑,
仿佛我們仍然相戀;
請不要探問別後的季節,
使我底苦痛無法遮掩。
畢竟歲月的腳步只能向前,
而我底心啊……
已不再如初開的玫瑰一樣鮮艷。
她清亮的歌聲遠遠地在水面上繚蕩回旋,淒婉一如她此刻的心情。她默然凝視苦水面,只覺那波光在水上,在眼上,在眉睫間。她眨了眨眼,眨掉睫上微顫的水珠,掉過頭來,打算再在沙灘上走上一遍,也只是一回首,她就看到了他。
趙允寬站在她身前十米不到的沙灘上,雙手隨意插在褲袋里,沉默而專注地看著自己。他微卷的黑發在風中拂動,背後是水天相連的郁灰。是將臨的雨意麼是向海的潮聲麼于嵐不自覺地停住了呼吸。天啊,這是不是,是不是當年的初次相見歌聲未遠,相見時竟是滿目怔忡
當年的初次相見……于嵐甩了甩頭,挺直了脊背。前—刻還淒迷怔忡的眼眸中,已換上了憤怒的神色。
「你跟蹤我!」她生氣地說。這句話是指責,而非詢問。
趙允寬一言不發地走到她面前,默然地看著她因激動而泛紅的面容,晶瑩般發亮的眸子,天哪,她是多麼美麗啊他滿月復言語,一時間卻不知如何說起,只是本能地點了點頭。
于嵐倒抽了一口冷氣,「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質問,臉頰不受控制燃燒。
「帝王餐廳。」
她氣得全身發抖,「你太卑鄙了,趙允寬廣她咬著牙道,「你怎能做出這樣的事你——」
「听我說,小霧不是你想像的那樣」他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臂,急切地解釋,「我和既嵐也到那兒吃中飯,正好看到你們,如此而已,這完全是巧合,我並不是存心—一」
「就算如此,也不能解釋你為什麼跟蹤我」于嵐美麗的眼楮里冒著怒火,她覺得自己的隱私被侵害了,而允寬正好是她此刻最不能面對的人,「你以為你是我的什麼人保母嗎保鑣嗎保護者還是救世主你知不知道這種行為有多麼可笑你——」她氣得舌頭打結,她從來就不是罵街的潑婦,所有的粗話全罵不出口,「你放開我!離我遠一點我不要看到你」
她試著掙扎,但允寬一雙大手扣在她雙臂上頭,就如同上了鐵條似的,他不放手,她如何掙得出去呢。「放開我!」她叫,憤怒地瞪他。然而允寬只是抿了一下嘴角,絲毫沒有放開她的意思。
「不放,」他說,聲音里有一種異乎尋常的堅決,「除非你回答我幾個問題。小霧,你為什麼要讓我以為你和孫毅庭是一對愛侶」
「我並沒有讓你‘以為’什麼,趙先生,如果你不健忘的話,就該記得我從不曾承認過什麼。」于嵐冷笑,「倒是你,你憑什麼以為我會為了你而演戲呢你的自我膨脹率比酵母還要令我吃驚!」
允寬的臉色蒼白了,小霧……」他的聲音喑啞,眼神專注,焦切而渴望,「你恨我嗎」
于嵐震驚地看他。有那麼一剎那間,她根本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為什麼要問呢老天,問得仿佛他當真在乎。她真希望自己能高聲說出「我是恨你」畢竟怨恨可以輕易地給她防御的力量,,將這男子遠遠擋開。如果她的感情能夠不為人所窺知,她的弱點就不至于暴露,那麼她至少是安全的……說話呀小霧,告訴他你恨他,或說你根本不在乎他,恥笑或排斥他……
于嵐狂亂地命令自己,然而在允寬那樣深沉的凝視下,在這一天已經教她精疲力竭的感情風暴下,在允寬毫不矯飾的問句底下,她再也沒有能力武裝自己了。她只是啞然地、被動地、無能為力地回應著他的凝視。她淒迷的眸子里有震驚、有迷惘、有悲哀、有疲倦、有懼怕、有柔弱……但是,沒有恨,一絲一毫都沒有。
允寬驚呆了。她本能地想要掙扎,卻發現自己的力氣毫無用處。而允寬的吻——多年以前,他的吻是溫柔的,甜蜜的,淺嘗即止的,仿佛永遠不願驚嚇她,仿佛只是在贊美她,而她亦喜歡那樣的吻,和允寬在一起只是心安。當時年少,她不懂,也不曾想過的需求,她只曉得那樣的吻令她歡欣,令她喜悅。
但現在……允寬現在的吻是男人對女人的他仍然溫柔,但那個溫柔里多了需索,多了霸氣,多了佔有。更教于嵐驚嚇的是,他的親吻喚起了她從來不知道的,潛藏在自己體內的欲求是當年那天真無邪的少女,還未成長到足以明白什麼是,因此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反應麼或者只是因為當年那同樣純真的青年,從不曾以這樣的方式呼喚過她呢她不知道,她只曉得自己的心跳愈來愈急,全身的血液都在騷動,雙腿亦不自覺地漸漸虛軟。她本能地攀住了允寬的肩膀,以免自己被那回旋繽紛的漩渦給卷吸進去。
然而更教她害怕的是,允寬迅速地察覺到她的反應,那吻變得更急切、更激烈、更熱情。那不止是要求她的回應,簡直是在掠奪她的靈魂眼前這男子不是她所熟知的允寬,在他懷中的女子亦不是她所能明白的于嵐了
于嵐在暈旋中掙扎著感覺到駭怕,拚盡了全力去推他,而允寬終于在爆裂開來的激情中察覺了她的抵抗,他猛地抽身退開,驚嚇地道︰「天——在于嵐還沒看到他血色盡失的面孔之前,迅速地背轉身去,拚命地要自己冷靜下來。
白痴呆了你怎麼可以失去控制到這步田地這只會把事情弄得更糟而已他長長地吸氣、吐氣,再吸氣,再吐氣,好容易平靜下來,才回頭說︰「小霧,我很抱歉——」
他的話戛然而止,沙灘上空空蕩蕩,那里還有于嵐的蹤跡只有兩排倉卒細小的足印遠遠延伸過去,天色是更沉了,沙灘上的風愈刮愈急。
第七章
夜里十點允寬才回到沈家,起居室里燈火仍然通明。沈剛夫婦一面看電視,一面隨意地聊天,女佣阿屏也在一旁看得很高興,但是于嵐不在,既嵐不在,霞衣也不在,他過去打了一個招呼,逕自上樓進到他自己房里。他實在太疲倦了,只想洗個澡上床休息,根本沒有想到,門一推開,房里居然是亮著的!
「你總算回來了,我都等得快睡著了。」既嵐說,慢慢放下他手中的書,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允寬嘆了口氣,「拜托,既嵐,有什麼話,不能明天再說嗎?」
「你知道我是急性子。」既嵐不妥協地回答,兩手環抱在胸前,擺明了一副不肯善罷干休的樣子,「在你今天下午那樣追著我老妹出去之後。我相信你應該給我一點解釋。」
允寬疲倦地揉揉額角,「她是你的妹妹,我不應該關心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