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為你的表現不只是‘關心’而已。」既嵐蹙著眉毛道,「我也許遲鈍,但我不是呆子。」
「好吧,」允寬承認,「小霧很可愛,很美麗,很迷人……
你是她的哥哥,難道沒有見過她的追求者嗎?」
「如果只是那樣,我就沒有必要問你什麼,只消告訴你多加油就行了。」既嵐搖頭,「但是小霧反應不對,如果只是單純地被追求,她應該曉得如何應付,但她今晚居然到丁珞家去過夜了,和孫毅庭分手不會令她如此困擾,更不會讓她不想回家,她以前從不曾不回家過夜的。」
「所以一加一就和等于二了?」允寬低語,「我早該知道,你的理則學不是白念的。」
「怎麼樣,允寬?」既嵐逼進了一步,「準備告訴我實情了嗎?」
允寬閉了閉眼楮,在床沿上坐了下來,將臉埋入手中,「八年以前,」他低聲說,「小霧大一那年……我和她曾經相戀過。」
「你和她什麼?」既嵐震驚得幾乎忘了呼吸,「但我從來都不知道,小霧不曾……你也……我怎麼—一直都不曾听說。」
「我不知道小霧為什麼一直沒告訴你。」允寬嘆息道,「至于我……是覺得沒有必要。」
「為什麼。」
「其實很簡單,我喜歡她,她也喜歡我,再加上你托我照顧她,我們在一起就變得理所當然了。」允寬慢慢地說,因為陷入回憶之中,雙眼顯得遙遠且朦朧。
「你知道我因為要去德國留學,所以一直不交女朋友。其實你也可以說,我是一直不曾踫到令我心儀的女孩子,所以一直沒有女朋友,直到我認識了小霧……」他做了一個無奈的手勢,「她那樣純真,那樣聰慧,那樣善良,那樣美麗,那使我‘不交女朋友’的信念整個動搖了。我開始在心里盤算,畢業後服兩年役,再做一年事,等小霧大學畢業,如果我們感情的基礎被深厚.我可以說服她和我一起去德國一一—」
「真是謬論,」既嵐的眉毛挑得老高,「你明明知道你服的是補充兵役。」
「問題就出在我一直都不知道。」允寬苦笑,抬起頭來看他。
「你能相信嗎?我是真的一點都不知道,而教授替我申請的獎學金,也因為沒有太大把握所以事先也沒有告訴我。我本來就沒有特別重視過這件事,因為反正要考預官,而我媽媽一一我後來看到醫院留下來的病歷表,才知道抽完簽以後,我媽有一次嚴重的發病一一」他咬緊了牙關,「大概就是因為那樣,她忘了把抽簽的結果告訴我,因此,我縱容自己和小霧的感情一直發展下去,等到我發現自己一畢業就要出國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既嵐的眼楮里有了怒氣,「你知道那會傷害到小霧。」他指責,「如果我是你,我會立即和小霧分開,你那樣做了嗎,允寬?」
允寬艱難地吞了口口水,「我知道我‘應該’做什麼,可是我沒有,我做不到,你知道我和小霧訂情的時間嗎?就在我媽去世後的第二天,而你知道我是什麼時候發現兵役的事嗎?就在我和小霧訂情後的第三天。既嵐,在那時候,我身邊的人只有小霧了,你能了解嗎?我剛剛失去了母親,怎能再失去另一個對我而言同樣重要的女子?我沒有那樣堅強。
他的身子起了一陣輕微的顫抖,他抬頭看著他少年時代如影隨形的好友,祈求他的諒解,「很自私,對不對?這是我唯一的藉口了。」
既嵐崩緊了下額,「後來呢?」
允寬深深吸了一口氣,、咬著牙道,「我一直到上飛機的前兩天才向她道別。」
既嵐怒喝了一聲,沖上前去,對著允寬的下巴就是一拳,允寬被他擊得整個人跌在床上,嘴角登時流出一縷鮮血,既嵐一個箭步沖上前去,將他當胸一把揪起,高舉的右拳捏得極緊,顯然是想給他一頓好揍的樣子。然而允寬只是默默看著他,甚至連嘴角的血都不去擦一下,既嵐悻悻然將他一把推回床上,咬牙切齒地道︰「我應該殺了你,我至少應該將你揍個半死,你這個——這個——」他一轉身,恨恨地踢了椅腳一下,開始滿屋子亂繞,看到桌腳,又踢了——下。
允寬默默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擦了一下嘴角,既嵐這一拳打得可不輕,他半邊臉都麻了,明天鐵是一片瘀紫,「既嵐」,他平靜地說,「受苦的不是只有小霧一個,我愛她。」
既嵐突然回身,生氣地瞪著他,「你愛她?你用這種方法來愛她?」
「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呢?」允寬苦笑,無意識的撫模自己挨過揍的臉,「提早一個月、兩個月或三個月告訴她,讓她天天數著日子哭泣嗎?不要告訴我‘一開始就不該在一起的’,老友,我試過了。」
既嵐瞪著他看了半天,終于挫敗地垮下肩膀,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那又為什麼要分手?」他勉強地說,「你去德國又不是一輩子?」
「你是真的這樣想,還是存心和我抬杠?」允寬哭笑不得,「老天,小霧那時才大一而已,我憑什麼要求她等我八年?她很可能踫到更好的對象,她很可能識為她對我的感情只是一時的迷戀……她那麼年輕,整個世界都在她的眼前,我憑什麼要求她?我不能在她身邊,甚至不會有空給她寫信,難道要等到她厭煩了這種方式,等到彼此的感情在漫長的隔離中褪色扭曲才分手嗎?」
既嵐抿緊了嘴,半晌才輕嘆了一口氣,「但是小霧並沒有嫁給別人呀!」
「那也不表示她在等我。」允寬搖搖頭,「何況,既嵐,我當年做的是合理的預測,你現在看的是意外的結果,你怎能拿結果來推溯預測?虧我剛剛才夸獎過你的羅輯推理。」
「只能怪我是小霧的哥哥。」既嵐咕噥,「凡事不關心則已,關心則亂。」
允寬沉默了半晌,才低聲說,「算了,事情都過去了。」
「過去了?我不認為,你還愛著小霧,不是嗎?」
「嗯。」
「而你打算重新追求她?」
「你不反對吧?」
「反對?」既嵐笑了,「我想,我找不到比你更好的妹婿了。」
「我倒不懷疑你會這樣想,」允寬苦笑了一下,」只怕小霧不會認為我是她最合適的丈夫。」
既嵐偏著頭看他,「需要我幫忙嗎?」他盡可能問得溫和。
「不要插手管這件事,就是幫了我大忙了。」允寬沉吟,「我相信小霧不原面對任何的提醒或壓力,這只能是我和她之司的事。」
既嵐沉思地看他,「我想你是對的。」他終于說,轉身走了出去,順手輕輕帶上房門。
于嵐一整夜都沒能睡好,翻來覆去,只一閉上眼楮,便是允寬深沉專注的眼楮凝視著她,那對眼楮在下一刻鐘里又倏然充滿,然後是他有力的雙臂,溫暖的懷抱,溫柔、灼熱卻又堅定的吻。
那吻呵!像烙印般印在心上!那眼楮呵!像燭火——般洞徹心思……
于嵐又翻了一個身,不要像個傻瓜一樣好不好,小霧,這又不是你的初吻,她斥責著自己,再翻了—個身。
窗外不知何時又開始下雨了,雨聲淅淅瀝瀝的往下滴……于嵐不自覺地抱緊了枕頭。拜托,不要去想了好不好?那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他跟蹤了你又怎麼樣?他問你有關孫毅庭的事又怎麼樣?他問你恨不恨他又怎麼樣?甚至,他吻了你又怎麼樣?就算他仍然關心你,仍然喜歡你,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