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也麻。」鐘辰皓也笑,「你先別動,等一會兒就好了。」
許盈低頭,用指甲戮著薄毯,抱怨道︰「說好毯子沙發是我的地盤,你干嗎不回床上睡,擠死我了。」
「好像是我先睡著的,你沒有叫醒我。」
「是嗎?」她想了半天,沒有印象,「我忘了。」
靶覺難耐的酥麻漸漸消失,鐘辰皓攙她坐起,「幾點了?」
許盈看眼手表,「都八點了!我在家可從沒睡到這麼晚。」揉揉肩頭,「你該吃藥了。」
「嗯。」他應了一句,自己探了探額頭。
「怎麼,更燙了?」許盈急問,她怎麼就試不出發不發燒?蠢!
「不是。」他轉過頭來看她兩秒,「……退燒了。」
許盈愣了一陣,忙也伸手去模,他額上微溫,起了一層薄汗,不知是退燒還是早晨這一陣睡得涼了,「我還是試不出來,那……還去不去醫院?」
鐘辰皓考慮須臾,「去,醫生看過比較穩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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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城市,天氣逐漸熱起來了,馬路兩旁新栽了灌木叢,修剪得整整齊齊,綠意盎然,給尚籠罩在SARS緊張氣氛的空間帶來一絲鮮亮感覺。
兩年前才新建好的街道整潔寬敞,步行道上彩磚平整干淨,走在其上,心情也格外舒服起來。
許盈按了按眼角,不放心地問︰「要不要歇一會兒?」
鐘辰皓笑道︰「才走了十五分鐘,哪有這麼快就走不動了?」
「病人,請珍惜你的體力。」他的精神是好一些,但也遠不如健康時神采清明。
他卻注意她按眼角的動作,「眼楮睡腫了?」
「……唔。」許盈含糊地應,那是昨晚哭的,未及消腫就睡著了,結果早晨起來腫得更厲害,真是真是,她在他面前哭的次數快比得過這幾年的總數了。
鐘辰皓撥開她的手,「我看看。」
「看什麼,腫眼晴好看嗎?」她咕噥,半推半掙不讓他瞧,然而他的手指還是撫過她眼皮,剎那感覺臉頰血液上涌,忙低頭挽住他手臂攙他,「你要是累,就停一停再走。」
他失笑地由著她攙扶,「我好像還沒病重到這個地步。」
「我們這麼有公德心,不坐公車也不乘出租車,步行到醫院去要四五十分鐘呢,我是平時走慣的,你就未必了,稅務局的人不都是上個三樓四樓非電梯不坐?何況你現在又處在受保護級別!」她東扯西扯,其實她是怕剛才會……忍不住去抱他,那種一瞬間的情不自禁讓她暗暗心驚。
「誰說的,我平常可都是爬樓梯的,你把我想得也太嬌貴了。」鐘辰皓笑道,「燒退了,再撥120未免小題大做,但非典病人也有體溫穩定的時候,注意一些總是好的,走這一段,就當散步了。」
許盈心一沉,澀然道︰「你別說這些嚇我,還不一定是呢。」他發了兩三天的燒,現在雖然退燒了,但體溫仍然偏高,難保不被隔離觀察。
他拍拍她挽在他肩上的手,輕道︰「別害怕。」
「我……」她頓了一頓,低聲說,「要是我自己被傳上SARS,我反倒不怕,但如果是我周圍的人——爸媽、小弟、你、在北京工作的表姐……我就會特別怕,我希望你們都好好的。」她咬住唇,「要是非有誰被傳染不可,就傳給我好了,我替著大家,誰都不要得。」
「這麼傻氣的話可真不像一個二十幾歲的人說的。」他取笑。
許盈本來正難過傷感,被他沒良心地這麼一取笑,傷感情緒一下被吹到九天外去了,沒好氣地瞥他,「你是不是老拿我當小孩兒一樣?」
他居然還點頭,「有時候……是有一點。」
許盈哼了一聲就要給他兩拳,他趕忙笑躲,許盈拖住他,一陣笑鬧。
明麗的五月天,太陽長空當照,兩個人的影子清晰地印在斑斕清潔的彩磚道上,被許盈無意間掃了一眼,那糾纏戲鬧的姿態,讓她一時之間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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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醫院的高熱門診,牌子醒目地矗立著,路人如避瘟疫地遠遠繞著走,顯得門前更加冷清寥落。
許盈反倒鎮定了,向鐘辰皓莞然一笑,他也投來一個淡淡的笑容,並肩進入門診。
接待醫生听說情況,馬上測量體溫進行檢查。許盈有點反應不過來,「喂……為什麼我也要測體溫啊?」
「你是密切接觸者,怎麼不測?」當醫生的可能都被人欠了錢,拉長的臉叫人看了十分不爽,「快點,衣服扣子解開。」
這大夫要不是個女的,許盈幾乎要橫眉堅目了。她長袖襯衫下面只有內衣,怎麼能說解就解?這屋子里男男女女好幾個人呢,雖然說都是醫生,好歹也得給人點隱私吧!
診室里又來幾個人,簇擁著一名高燒病人來就診,女醫生把溫度計遞給許盈,指著牆角一張掛著垂簾的檢查床,「你自己過去量吧。」便去查看新來的病人了。
許盈松口氣,還算她比較體諒。耳里听著那病人的家屬驚惶緊張地迭聲問著「大夫,會不會是非典啊……」不由同情地轉頭看了一眼,目光沒唯準高燒病人,卻越過一群人,看見解開衣服做著檢查的鐘辰皓,正感慨男的就是比女的方便,忽然想到什麼,忙捏著體溫計鑽到牆角檢查床的垂簾後。
捶牆猛笑,差點憋到內傷,因為剛才鐘辰皓衣衫半褪的樣子,讓她腦里忽然晃過曾經看的BL小說,她並不是癖好怪異的人,只是那種小說的某些場景給她印象頗深,偶爾想起來會忍不住爆笑。
夾著體溫計,時不時看表,垂簾外鬧哄哄的,十五分鐘格外難熬,不由有點擔心,別有哪個冒失鬼忽然闖進來,她此刻不算太暴露也是衣裳不整……
「簾子後頭沒人吧?」簾外影影綽綽走過來一名醫生。
許盈大驚,跳起來瞬間垂簾已被人掀起,那醫生倒是正轉頭向遠處的同事說一句什麼,她後頭跟著的某位仁兄系著衣扣恰與許盈打了個照面,一時微愕。
這回許盈不捶牆了,她想撞牆!
啊啊啊啊她的內衣顏色八成都被他看去了!
「哎,有人啊?」混蛋醫生不驚不訝沒有一絲歉意地放下垂簾,隨意對鐘辰皓說,「咱們到那邊去……」
許盈羞憤交加,將醫院所有醫生統統打上「BT」烙印怒踩到十八層地獄去——他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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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時期,檢查異常仔細慎重,醫生將情況問了又問,巨細靡遺,什麼時候開始發燒、吃些什麼藥、有什麼癥狀、是否咳嗽、呼吸困難,測體溫、听肺呼吸,做胸透,幾名醫生小聲研究討論……折騰了整整兩個小時。
當醫生帶鐘辰皓一個人要出診室時,許盈慌了,沖過去一把拖住他顫問︰「你去哪兒?」
醫生平靜道︰「沒有你的事,你在這里等著。」
「我不等。」她手心冒汗了,「我也去!」
鐘辰皓微微一笑,攬住她的肩,「一起去。」
醫生掃了兩人一眼,仍舊面無表情,「那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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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時後,許盈站在醫院大堂門廳出口,盯著手里的病歷好半天,再抬眼盯住面前的人,驀地尖叫一聲大笑著撲過去!
鐘辰皓及時接住她,被她撞得退了兩步,「別叫了,醫院禁止高聲喧嘩。」
「勝利大逃亡,干什麼不叫。」她用力擁抱他一會兒,才放開手臂喃喃道,「嚇死我了,還好有驚無險。」
「醫生說要密切注意,一旦再發燒,體溫超過警戒標準,馬上要過來檢查。」他冷靜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