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是只會煮方便面的。」她掩不住得意的神情。
「這下我放心了,沒有我,你一樣餓不死。」鐘辰皓笑著。
許盈臉一冷,不高興地斥他︰「非常時期,不要說這種話。」像……臨終鼓勵,難听!」
他卻不曉得這句話哪里不妥,被斥得莫名其妙,只好轉話題︰「你不會真要在這里隔離吧?」
「我給家里打了電話,說我去羅潔羽家住一夜。」許盈不由佩服自己當時還挺鎮定的,「我也和同學打了招呼,讓她別露餡。」
鐘辰皓怔了半天,不知說什麼好。
「我也沒熬過粥,就是把水和米倒進去,插上電慢慢煮。」她不好意思道,「那些好听又營養的什麼皮蛋瘦肉粥之類的,我可不會。」
「我也不會。」鐘辰皓笑道,伸筷子去夾菜,「嘗嘗你的手藝。」
許盈偷偷咬指節,她是早嘗過了,能入口而已,好壞說不上,不知他會不會嘲笑她?
見他慢慢地品嘗,又時不時抬眼看她,她先發制人︰「你吃就可以,評價就不必了。
鐘辰皓笑著說︰「很好,不過……」他放下筷子,皺眉道,「我可能沒辦法吃了……」快速起身往廁所沖。
許盈吃了一驚,趕忙跟過去,手足無措地看他在馬桶前將本來就無物的胃更是傾倒一空,除了幫他打水漱口,竟什麼也不能做。
這頓飯,他沒辦法裝進胃里,她則沒胃口,更沒心思吃。
☆☆☆
電視里人物做著無聲的動作,影像一樣晃來晃去,許盈茫然地盯著屏幕,蜷在沙發里發呆。
客廳里只點了一盞昏黃的壁燈,發出瑩潤溫暖的光,光暈淡淡的,是種浸透入心的美麗。
听得腳步聲,她立即轉頭,「你干嗎又起來,餓了?」
鐘辰皓搖頭,在沙發上坐下,「你呢,餓不餓?」
許盈也搖頭,移到他身側,不等伸手試他額上溫度,就已經踫到他手臂,熱度隨即傳來,這一整天下來,他體溫不降反升,讓她心情直墜谷底。
「現在感覺怎麼樣?」
「還好。」他的聲音都嘶啞了,「就是有點頭暈。
許盈勉強地笑,「你這麼病懨懨的,以往的高大威嚴形象全毀了,我以後再也不怕你了。
他靠在沙發上側臉看她,「你怕我干什麼?」
「不知道,就是怕你。」肩頭和他挨在一起,感受他衣衫下皮膚的滾燙,心頭紛亂,照這樣下去,明天真的得去高熱門診了,報紙還建議不要乘公車出租車,以免牽連更多的人,見鬼!這里離設立的幾個高熱門診都很遠,難道要步行近一個小時去?
「所以……你那天不同意?」
許盈腦里轉了半天,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不由微赧一笑,「才不是,和那沒關系。」她對他的怕,仔細想來,是怕和他太接近,慢慢會產生控制不住的情感,那是她下意識的抵制,為她心底固有的堅持,抗拒所有人。
可如今,才知情感是不由人的,對他的依賴好感,不知不覺間一日日加深,因而他提出交往時,她才會矛盾猶豫,而不是斷然拒絕。
「你念書的時候,有沒有偷偷喜歡上的同學?」看他搖頭,她睨他,「我不信。」幾乎沒有一個人,能在青春悸動期,不對異性產生朦朧的好感。
鐘辰皓笑,「你不信就不信,反正我是沒印象。」
許盈順手在他臂上捶了一下,像平時捶小弟,驀然想起來,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是這樣和人笑鬧著,肢體有意識又無意識地接觸,一種微甜的親昵。
「我有。」她疲憊地嘆息,「我說我有喜歡的人,不是騙你的。」
鐘辰皓靜靜地看著她,听她漫然而淡淡地說著。
「我和他,初、高中一直同班,有兩年是同桌,我數理化學得很差,整張應用題卷子,一道也做不出,他詳細地一道道講給我,兩節自習課,他常常什麼也沒有復習,都用來給我講題……」
那一段忙碌而充實的年少時光,在繁冗的課業下,在老師家長的期待下,被壓力迫得喘不過氣來,同學間的競爭,生活中的乏味,靠這一點點微薄的溫情彼此支撐,那時的心,脆弱而易感,一句關懷的話,一個鼓勵的笑,都會讓她深刻銘記。
「後來分班了,他去了理科班,我自然留在文科班。兩個班級,在兩棟教學樓里,中間有塊空地,很少有人去,在那塊空地上,能看見他所在班級的窗子……」
斑三了,課間十分鐘只是低年級學生的快樂時間,對于畢業生,只是在成堆的習題中喘口氣的機會,或者跑一趟廁所,或者和周圍的同學懶洋洋地聊一會兒,轉眼的工夫,下堂課就開始了,繼續下一輪書山題海的跋涉。
「那十分鐘,我就在雪地里繞來繞去,我多希望一抬頭,就能在窗口看見他。不然,他偶爾經過窗戶時,瞧見我在下面,能推開窗,對我打個招呼,笑上一笑……」
可是沒有,一次都沒有。
壁燈幽幽地亮著,那麼淡雅柔和,不像當年的寒冬雪地,一片清冷寂寞的白。
「後來畢業之後,有一次聚會,我和他提起這件事,他說他看見我了,只是,他不知道我想要見一見他。」許盈自嘲地笑笑,眼眶卻微燙,「我每天都去,一個星期六天,一個月四個星期,一學期四個半月,可他說,他不知道我想見他。」
鐘辰皓仍舊看她,沉默無言。
「我沒有埋怨誰,我不敢去找他,只能在窗下等,等不到,也怪不得誰。何況,後來他總算知道了,也不枉我那兩年,每天空出十分鐘給他。」
她靠在鐘辰皓肩頭,悲哀地笑。
鎊自上大學後,兩人開始通信,學習一忙,不知從誰開始,信又斷了。
「看到他的信,我終于清楚我並不是一廂情願,他寫得再含蓄,我也能看出來,因為,我寫給他的信,也是一樣的。」
鐘辰皓輕輕嘆氣︰「你們兩個試來探去,到底想不想在一起?」
「我已經不知道了。」許盈迷茫地喃喃,「你說,古詩里都說青梅竹馬,心有靈犀,為什麼我看不到?」
鐘辰皓低聲道︰「你以為,寫著青梅竹馬心有靈犀的那些詩人,他們誰又結成美滿姻緣,誰能真正和心里盼望的人走到一起?」
許盈呆住。
「都是騙人的嗎?」她啞聲,「他只要說一句讓我等,我就等,可是他一句話都沒有給過我,我等到現在究竟是為什麼?」
「你陷在中學時的情緒里走不出來,許盈,你不是十五六歲的小女孩了,成人的戀愛結婚,不是這樣你猜我想游戲一樣,只靠這樣的感情,不可能走入婚姻。」他犀利地指出。
許盈咬住唇,愣愣地看他,「是我……還沒有長大嗎?」
「是你傻氣。」他側過身抱住她,「你等了這麼久,累不累?」
她霎時淚如雨下,「嗯,我累了。」
如今,我們已長大
才一睜眼,肩臂就傳來麻痹感,不由「哎唷」一聲,想要撐起身,卻一歪栽倒,壓在旁邊的可憐人身上,壓得他也「唉」一聲,忙說︰「別動別動……」
越說別動,許盈越抑不住笑,麻癢大範圍擴散開來,難以忍受的刺癢反倒激起全身的笑細胞。
昨天晚上兩人不知何時靠在一起睡著了,結果各有一側肩膀手臂慘遭虐待,肌肉長時間靠壓得失去知覺,血液交通阻塞表示抗議,半邊身酸麻得不听中樞神經指揮。
「哎呀哎呀我不行了!」許盈很想抱著身上蓋的毯子滾到地上去笑,「你、你能不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