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杏嫂「噗哧」一聲笑出來,「李大娘,妳這還是說樓五爺做了壞事叫天公劈呀。」
「哎喲,我不是這個意思,槐樹你別見慢,我人老糊涂沒說明白,我的意思是老天爺絕不可能劈你這樣的好人,一定是搞錯了。」
這回忍不住笑出來的是都家小姐與百合。家丁阿富惶惶地說道︰「小姐,不要盯著男人看呀,會長針眼的……」
「你才讓人看了長針眼!」樓江槐大怒,剛想跳起來,卻慘叫一聲又趴下去,有氣無力地道︰「你們都不去看看那些小表,不怕他們拆了房子啊!」
眾人異口同聲︰「現在看你重要!」
「看看看,誰看誰長針眼!」大胡子惡毒地詛咒,「你們要看是吧,我就月兌褲子啦,讓你們連上那塊也看得清楚……」
第一個尖叫著轉頭就跑的是都家的嬌嬌女,差點一頭撞倒身後的小扇,「小扇!」
一群人立即轉移注意力,圍上來噓寒問暖。
「小扇,妳沒受傷就好,嚇死我了!」百合抱著她似快要哭出來了,「你們兩個有什麼話不在屋里說,偏要去外頭?幸虧都沒事,不然怎麼是好!」
「是不是有什麼凶兆,老天爺才劈倒老樹警示村里人?」李婆婆憂心忡忡。
「李女乃女乃,這事很平常,來,讓藍田給妳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小沐三推著兩人往門外走,「順便支持一下三叔,我怕他一個人應付那麼多小表吃不消。」
「喂喂,我哪兒知道,別推我……」
「小姐,天要黑了,家里的轎子應該到了,咱們回去吧。」
正拉著小扇的都家小姐猶豫了一下,「等一會兒,我去東屋取樣東西再走。」
小明夜拉著小扇來到炕邊,伸手去扯樓江槐身上的被子,「快看,五叔身上印了好幾個月亮。」
樓江槐抵死掙扎,堅決捍衛他的遮羞被,「明夜,你今天的功練了沒有?在這兒瞎攪和什麼,該干什麼干什麼去!」
明夜人雖不大,力氣卻不小,一蹦跳上炕,一腳踩住大胡子五叔的肩頭,將他踩得哇哇叫,趴在炕上動彈不得,雙手掀開被子,叫道︰「快看快看!」
小扇倒抽了一口氣,樓江槐背上,竟是三個碩大的圓圓的黑色印記,像是三個圓如中秋的月亮,看上去很是滑稽,但細細瞧來,卻有些恐怖,讓她身上不由得泛起一層雞皮疙瘩。她慢慢伸手,輕輕地踫了一下,真的是非常的輕,可是,就是這輕若鴻羽的一觸,那黑月亮居然被踫破一小塊,露出下面的白色,讓她險些昏過去。
「沒事,別怕別怕。」明夜稚氣的小手臂抱住她,安撫地拍拍她的背,「燒焦了當然會這樣,晾幾個時辰就好了。妳看,這塊是三叔踫破的,這兒是我踫破的,那邊是小三子踫破的……」
樓江槐的聲音從枕頭里悶悶地傳出來︰「你別再嚇唬她了,小扇哪有你膽子大!」
小明夜笑瞇瞇地,「還有一個最輕,不會踫掉皮,也不是黑色,是紫紅的,在上,妳要不要看?」
腳板底下的大胡子哇啦哇啦地怪叫道︰「死小子,你敢?我揭了你的皮!」
小扇眼楮一眨,一串淚珠撲簌簌地掉下來,她拚命抑著聲,兩手使勁摀住嘴,好半天,一聲長長的抽泣從指縫間鑽了出來,像是很久很久才有那麼一絲氣自肺里尖銳地擠出,劃得喉嚨都痛起來。
從沒見人哭得這般難以自抑,明夜嚇愣了,被腳下的大胡子五叔一挺身掀得差點跌倒都沒注意,傻看著五叔迅速爬起來,扯開小扇緊按在嘴上的手掌,狠狠地道︰「吐氣!我還沒死,妳敢哭昏就試試看!」
小扇愣愣地瞪了他片刻,才輕輕地顫顫地吐了口氣,死命抱住他的頸子「哇」地哭出聲,肝腸寸斷。
沒事!槐樹沒有事,就算他說一千個一萬個不行不能不可以又有什麼要緊!
只要他好好活著!
「唉、唉,小扇妳真是,妳不哭我還忘了樓五爺是從鬼門關那兒轉了一圈回來的。」春杏嫂擦擦眼角,「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樓江槐摟著他嚇壞了的小泵娘,柔聲哄著拍著,直到另一個小小的身影不甘冷落地擠進來,他也一並攬進寬厚的懷里「乖啊痹啊」地喃喃念著。
其實並沒有體會到死亡的恐懼,背後劇痛、剎那騰空都是瞬間的事,自己根本就糊里胡涂,遠不及旁觀的人看得心驚膽戰。無知覺的死,沒有什麼痛苦,而目睹當時情形的人,卻有可能夢魘很久很久。
樓三哥進屋來,見此情景,臉上現出少有的厲色︰「現在知道後怕了?豬也知道雷雨時不能到樹下避雨,你沒有腦子嗎?」
樓江槐委屈地咕噥道︰「我沒在樹下避雨,只是來不及跑回來,哪有你這樣做哥哥的,不安慰兄弟還劈頭就罵?」還是小扇好,都知道抱他哭一哭,寬慰他嚴重受創受驚的身心,連小明夜也難得貼心地主動要求擁抱,真乖。
一道不冷不熱的聲音插進來︰「安慰歸安慰,不要抱得太久啊,小扇大了,會有人說閑話的。」
氣氛凝滯了那麼一下,小扇手忙腳亂地從大胡子懷里掙出來,面紅耳赤地跑回小屋「砰」地關上八百年不曾關過的門。屋里人你看我我看你,又一起看向面無表情的林彥,大胡子的目光尤為凶惡,可惜林木匠不為所動,冷冷地盯回去,反倒盯得他心虛起來,又「哎喲哎喲」地癱回炕,埋在枕褥里膽弱地裝死。
雷劈事件過後沒多久,小扇就開始晚上回家去睡,說是騰出地方給藍田這三個孩子,但樓江槐知道,小扇在躲他。
其實好象也沒什麼啊,他被姑娘家拒絕過很多次,也從沒躲過誰,就算小扇臉皮薄,也用不著躲三四個月這麼久吧。
雨季綿綿,潮得人心里發霉,小木匠接連不停地出門幫人修屋頂,想找人吵個架也不行,大胡子郁悶得心慌氣短手足無力。
「嗚嗚嗚……五叔,阿敏又欺負我!」個頭小小的石蛋第四次跑過來哭訴。
樓江槐精神一振。很好,娃兒們有得吵,他便也有事做,于是,擺出嚴肅的表情問︰「這次又怎麼了?」
「她在我頭上編辮子!」小石蛋低下腦袋,給他看頭上揪得亂七八糟的頭發,「她自己編不好,就生氣,還敲我的頭。」
貝勾指頭叫來幾尺開外用不恥眼神唾棄石蛋告狀行為的小丫頭,「阿敏,妳怎麼老是欺負石蛋!」
小丫頭很不屑,「我為什麼不能欺負他?」
大胡子抓抓頭,「為什麼不能?這個……你們要相親相愛,好好玩,嗯,那個那個,欺負人是不對的。」
「誰叫他比我矮!」小丫頭凶悍地掐了石蛋一下,沒用的男娃委屈地抽抽噎噎,卻躲都不敢躲,看得大胡子有點冒火。
「矮就要被妳欺壓啊!住手,妳還掐?」將來一定是個小潑妞。
一只干淨漂亮、五指修長的手拍上阿敏的頭,樓家色胚沐三郎笑吟吟地道︰「我來告訴妳為什麼不可以欺負石蛋。」
小女孩愣愣地道︰「為什麼?」
「因為十年後,他會比妳高,不但高,而且會很英俊,他如果一直記得妳曾欺負他,妳就要後悔啦……」
「五叔,有沒有看到我的繩子?」藍田急匆匆地跑來問。
樓江槐張望一下,「沒看到。」,拍拍巴掌引起大伙注意,「誰看見小田的繩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