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書清抬眼睨他一下,又低頭看書,不理會他。
明夜挨了過去,賴在南書清肩頭慎重嘀咕︰「你從不注意美女,這一點我一直很奇怪,說實話,這應當和你眼神差沒有關系,是誰說過‘食色,性也’的?你整日只對著我,好像也沒什麼生厭的念頭……」口里念著,又隨手去扯他鬢畔長發。
「你這小表就夠我頭疼了,我哪來的心思注意其他。」南書清翻了一下書頁,順便拍掉明夜不安分的毛手。
尚輕風笑著插話︰「要是書清開始注意別的女人,南夫人不急嗎……咦,真的有美人哪?」
「快仔細瞧瞧什麼樣貌?」明夜立即放棄原來話題,沖到尚輕風身側。
「水色羅裙,精繡短福,身姿婀娜窈窕,烏發如雲,真個難描難畫……」西洋鏡自下向上仔細審視,尚輕風不住贊嘆。
「看臉!看臉啊!是誰?」明夜急急催促他。
「別急,她轉過來了,是……」鏡里出現一張嬌憨可人的笑臉,尚輕風不動聲色地道,「啊,原來看錯了,重新找過,美人不是那麼輕易就尋到的……」
話未說完,西洋鏡就被明夜劈手奪去,他迅速搜索,立即在鏡中鎖定方才被細細端詳過的倩影,「原來是曳兒啊!」他放下西洋鏡,不懷好意地瞄過去。
「這個……一時眼花也是有的。」尚輕風有些警戒地看著這惟恐天下不亂的頭號搗蛋分子,「喂,你到哪里去?」
「我要去告訴曳兒,說你在暗處偷覷她!」明夜大笑著躍下憑欄。
「臭小子,你給我站住!」尚輕風氣惱地緊隨其後,跟著躍了下去。
南書清抬眸,望向樓下風馳電掣的兩道身影,無奈淺笑。
第六章
「他的身法有些眼熟。」蘭曳愣愣地盯著緊隨著少年身後的修長身影,看得出他的輕功比家里人高出極多。她武功雖然不濟,眼力卻不差,就算家傳武藝所學甚淺,也能辨出招數與身法的優劣。
「曳兒,你幾時回去啊?」明夜奔過來,親親熱熱地招呼。
「申時之前吧。」蘭曳望望尚輕風,見他並無異狀,知他定然不記得昨夜之事,否則今日便極有可能避而不見。
「對了,他有話跟你說。」明夜壞心眼地將尚輕風扯過來,然後就準備溜之大吉。
「等一下。」蘭曳兒抿唇一笑,「明夜大哥,改日我請你、南夫子還有尚大夫一同去飄渺峰游山覽勝如何?」
「好啊!」明夜立刻眼前一亮,剛要熱絡地去握她的手,卻被一股暗地里的內力拂開,他識時務地頓住,沖尚輕風擠了一下眼,「多保重啊,兄台。」
「我看還是你保重吧。」尚輕風瞪他一眼,心念一轉笑道,「你方才可曾瞧見樓下經過一位美貌姑娘?」
「這不就是。」明夜笑眯眯地打量蘭曳,卻只顯頑皮神情,而無輕佻之色。
「我說的是書清臨窗一笑招來的緣份。」尚輕風很好心地詳細說明,「你常常為圖方便而舍門就窗,那日書清在窗前桌畔看書,听到響動,以為又是你跳窗子,便抬眼一笑,結果卻見一位妙齡女子躍在窗台上。這下可好,這位林無絮姑娘從此芳心暗動,三不五時地往這里跑,唉,會武功的女人通常都稍具那麼一丁點兒的危險,你說萬一她因得不到而翻臉……啊糟了,我上樓前遇見她向我打听書清在哪兒,你想現在她會不會已經尋到書清,又去糾纏不休……哎,你做什麼跑那麼快?」
「救人!」聲音里暗含著咬牙成分,方才給別人添亂的人眼下立即去解決自家的麻煩。
「明夜大哥真有趣!」蘭曳看向尚輕風,笑容里猶帶幾分稚氣,「尚大夫,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呃……」尚輕風輕咳一聲,暗咒明夜扯他後腿,明知他不欲與曳兒有所牽扯,偏生搗蛋胡攪,讓他為難,「你臉色不大好,我給你切切脈,看看有何不妥。」
「哦。」蘭曳乖乖伸出手腕。
切脈片刻,尚輕風眉頭微皺,他本是隨口搪塞,卻不料曳兒身體狀況真的不佳,他輕聲問道︰「你眼下正值經期吧?」
蘭曳臉一紅,點了點頭。
尚輕風莞爾,柔聲道︰「醫者父母心,沒什麼好害羞的,你就當我……是你爹爹好了。」
「你年紀也不大,卻充人家爹爹,沒羞!」蘭曳撲哧一笑,縴細的手指刮著臉頰,水眸彎彎,梨渦淺淺,像是一朵綻開的嬌女敕桃花。
尚輕風一呆,隨即收斂心神,又道︰「你月事來時可曾月復痛?」
「痛!」蘭曳立刻苦著臉,一一陳述︰「有時痛得睡不著,吃也吃不下,還沒力氣,又不定期,還有……」她越說聲音越小,「那個……我很怕,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得了怪病……」
「不要緊,沒什麼大礙,你不要自己嚇自己。」尚輕風按撩不住,憐惜地撫了下她的頭,「你沒有看過大夫嗎?」
「這種事……怎麼好意思說!」蘭曳頰上紅暈未褪,低聲道,「我連娘和貼身丫環都不敢說,更別提大夫了,要是……要是我是個男的就好了,就不會有這麼多麻煩事。」
尚輕風悶笑一聲,恐怕許多女兒家都曾有過這種心思。他輕聲安慰道︰「我開劑藥給你,調一調身子,很快就可正常來經了……」
「不要!」蘭曳立即扯住他的袖子,態度極其堅決,「要是家里人看見我吃藥,我怎麼說?說是調經的藥?不行不行,我會丟臉死的!」
「這有什麼可丟臉的?」尚輕風皺了下眉,見她扯著自己不放,心里微微一酸,憶起她小時撒嬌的可愛模樣,就如現在一般無二。而如今,他仍記得當年的一情一景,她卻早已經全部遺忘了,包括他這個人。嘆了口氣,他輕道︰「這樣好了,我把藥調制成丸,你回去後偷偷地吃,不叫你家里人瞧見,好不好?」
蘭曳展顏而笑,開心道︰「那我什麼時候來取藥?」
尚輕風猶豫起來,倘若她再來,豈不是更牽扯不絕?他好不容易才將她送回風家重新生活,此次意外再見,牽動他一人的心思就夠了,怎能再平地生波?
「你……不必再跑一趟了,我托明夜給你送去好了。」
蘭曳心里一緊,蹙起眉頭,「為什麼要托別人,你不能去嗎?」
尚輕風愣了愣,微笑道︰「我要照看藥鋪,又要教書,實在難以分身,明夜卻是閑人一個,不托他托誰。」
「我自己來取。」蘭曳堅定地道。
尚輕風心思翻轉不停,他欲將曳兒完完全全推開,卻終是舍不得,何況分離多年,心底一直渴望有朝能夠重逢,就算遠遠望見,也會心滿意足。可是如今見了,卻又盼望能夠再相處多一刻。盡避曳兒身上幾乎不再有小時的影子,但在他心里,小丫頭仍是當初的小丫頭,不曾改變,疼愛她的心思也一如當年,沒有失了分毫。
他柔聲道︰「那好,你要來便來,只是別讓你家里人知道,更別提你曾遇過我,最好連盧姑娘也不提。」
「為什麼?」蘭曳迷惑不解。
「因為……我曾與風家有隙,倘若令尊令堂得知我在蘇州,說不定立即趕來將我大卸八塊!」尚輕風半真半假地玩笑道。
蘭曳凝望著他,也似真似假地玩笑道︰「爹娘與你有什麼嫌隙?是殺父之仇還是奪妻之恨,讓你連他們一面都不敢見?」
「殺父之仇。」和奪女之恨惝輕風敲敲她的額頭,隨口笑謔。
「真的?」蘭曳倒吸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