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書清將他攙起,慢慢向小樓走去,輕笑道︰「要不是你建議他教我習武強身,恐怕要拖你起來都很困難,還好你能自行走路。」
「我夢見曳兒了。」他深深嘆息。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也不奇怪。」
「她好像長大了一點點。」
「呃……的確不小了。」
眼見兩人盒走愈遠,蘭曳方從樹後走出,她歪著頭略想了一想,看來自己小時候的事,南夫子恐怕也知道一些,他若知道,那個叫明夜的少年說不定也會知道,他年紀略稚,應該能套出話來。
她抿起紅潤的菱唇,垂眸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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艷陽高照,剛過正午,孩童們回家吃飯還未回來,印園里人影寥寥,甚是冷清。
樓梯口處,少年手托盛滿糕點的盤子,津津有味地吃著。
「唔唔……蘇州的糕點果然名不虛傳,甜而不膩,清滑爽口,真是人間美味。」他邊吃邊咕噥,「都怪老謝,非拖我去商丘捉賊,害我直到今天才嘗到蘇州小吃,更別說到處去玩玩了。」
「睡到晌午才起來,剛吃過午飯你又吃糕點!」不滿的聲音響起,精悍魁梧的漢子來到近前,「居然這麼大一盤!睡過就吃,吃完還吃,你是豬啊你!」
「你還敢說!」少年沒好氣地橫他一眼,「是誰拖我去商丘那個鬼地方的?我整整兩天沒睡幫你捉賊,又日夜兼程地趕回來,我來蘇州是來玩的啊!我為什麼要把自己累得半死不活?姓謝的,你要是沒事就可以滾蛋了,啊對了,銀子留下,一文也不能少。」
「你……別這樣嘛,有事好商量,不用急著趕我走啊。」謝捕頭立刻放低音量。開玩笑,明夜是極好的人才,不網羅進六扇門當差就太可惜了,所以他才死賴著一直住下來,雖然起初睡柴房是難受了些,好歹他這次回來也有個房間可以住,再磨一磨明夜的義兄,說不準下回又能拖著這小子一起去執行公務。
順手從盤里拈了一塊棗泥糕入口,他也忍不住稱贊起來︰「這點心還真挺不錯的,我到蘇州好多回,也沒顧上嘗一嘗這里的風味小吃。」
「那是你笨!」明夜嗤了一聲,見他幾口吞完,又很自然地去拿下一塊,忙將糕點護進懷里,「去去去,要吃自己去買,這是私塾里的姑娘送我的。」
「干啥那麼小氣!」謝捕頭垮下臉,明知他沒有女人緣,還故意氣他,真是苦惱,「對了,你說商丘那個杜姑娘會不會追你追到這兒……」
「噓噓噓……你想害死我!」明夜慌慌張張地跳起來怒瞪他,「都和你講別提這件事了,你腦袋壞掉啦?要是敢在書清面前漏了口風,你就準備到太湖水底去喂魚吧!」
「干嗎,怕被你義兄逼著娶她?」趁他一不留神,謝捕頭手疾眼快地偷了一塊千層餅塞進嘴里。
「那倒不會,不過……總之一定會挨罵就是了。」見謝捕頭又盯著他懷里的點心蠢蠢欲動,明夜干脆連盤子也塞給他,「吃吃吃,吃也堵不住你的嘴,你怎麼不一下子噎死算了!」
「那怎麼行,少了我這個為民除害,廉潔奉公的好捕頭,天下百姓豈不是要痛哭流涕?」
「是啊,簡直是痛失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明夜丟給他一個白眼,轉身上樓,「真是馬不知臉長。」
「馬的臉很長嗎?還是驢的比較長……嗯,好味道!」他嘖嘖贊嘆,跟了上去。
二樓的樓台,南書清正坐在椅上寧靜而安詳地看書,謝捕頭同他打了個招呼,又擠到正拿著件東西眺望的明夜身邊。
「哎?這是……西洋鏡吧?挺稀罕的,听說能看得極遠,讓我也瞧瞧。」謝捕頭好奇地在明夜身邊左晃右晃。
「十文錢看一眼。」
「敲竹杠啊你!」謝捕頭從懷里掏出幾張銀票遞給他,「這是緝拿那個采花賊的懸賞,一千兩,分文不少,你下回……」
「還有下回?」明夜瞪他,一手抽走銀票,順手塞到南書清袖里,「老謝,這差是你在當吧,做什麼老想拖著我去?」
那還用問!原本限期三個月內捉到采花大盜,有了明夜的幫忙硬是一個月就擒住了,這麼好的人才,怎能放過?謝捕頭看了看南書清,知他心軟,便再次游說道︰「南公子,你這義弟最听你的話,你就勸勸他,進六扇門當差有什麼不好?既可除暴安良,又能領取俸銀,若有懸賞,更是報酬豐厚,這樣的好差事哪里去找!」
南書清微笑道︰「倘若明夜想去,我沒有意見。」
唉!就怕听到這句話。如果這臭小子想去,他還用在這兒費盡口舌嗎?謝捕頭哀怨地退而求其次,「那偶爾幫個忙總成吧?」
「等我缺錢再說……哎呀,美女!」明夜忽然執著西洋鏡驚嘆。
「哪里?哪里?」謝捕頭忙去搶看。
「別搶別搶……哎哎,哪去了?」明夜一拳揍過去,「可惡,本來我還能多看兩眼的,被你一搶,人就不見了,賠來!」
「關我什麼事……」
「幾位都在啊,那正好,有件喜事上門嘍!」高亢興奮的聲音傳來,村東的趙大娘「 」地走上二樓。
「趙大娘,又來做媒啊?都跟你說我和我義兄已經成親了,樓下藥鋪子有個光棍漢王老五,您怎麼不找他去?」
「你說尚大夫啊?」趙大娘僵笑了下,她哪里敢去!每次她剛一露出說親的意思,就被塞了一大堆草藥,什麼清熱祛火的,又是止咳化痰的,駐顏防老的……吃得她一聞藥味就想吐,瞧見藥鋪繞著走,還敢去做媒?她不被草藥撐死就很好了。
「趙大娘,什麼喜事?我還沒娶媳婦呢,不如您替我說一樁?」謝捕頭賠著笑道。
「你啊?」趙大娘瞄瞄他,「你等會兒再說,我先問過他們兩人再談你的事。」
「喔。」謝捕頭頗不是滋味地退到一邊,就算他沒什麼女人緣,也不用這樣傷他的心啊!
「雖然你們倆都娶了妻,但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有沒有考慮納妾呀?村里馮家的……」
「那可不行。」明夜笑眯眯地打斷她的話,「老婆多了會打架,我義兄應付不來的,而且他一個窮教書先生,養不起太多人。」
「呃……那你呢?」
「我?」明夜望望南書清,咳了一聲,一本正經地道︰「長兄如父,我義兄做主就成了。」
「這樣啊,南夫子,你的意思是?」趙大娘仍抱有一線希望。
南書清瞥了一眼笑得很無辜的明夜,溫然道︰「趙大娘,您不用費心了,我們不會考慮的。」
「噢。」趙大娘有些泄氣。
「我,我啊!」謝捕頭忙不迭地指向自己鼻子。
「你嘛……」
「趙大娘,怎麼來了也不去藥鋪里坐坐?」帶笑的聲音響起,尚輕風手撩衣袍下擺悠然上樓。
「呃……尚大大,我可不是來給你說親的,我是來給……那個,謝捕頭……對對,是謝捕頭!我給他做媒。」趙大娘忙扯過謝捕頭,「來來,咱們樓下說話去。」
「好好好!」謝捕頭受寵若驚,緊跟她快速下了樓。
「怎麼見我好像見鬼一樣?」尚輕風失笑,「明夜,你又在做什麼?」
「找美女。」明夜頭也不回,徑自端著西洋鏡望呀望。
「這種事我比較在行。」尚輕風搶過西洋鏡。
「喂喂……唉,從軍旅中回來的人都是這副德行!」
明夜由衷感慨,他與尚輕風皆從軍數年,只不過所屬不同麾下,並不曾相遇。眼楮一斜,他賊賊地笑,「書清,你要不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