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庸醫呢,跑哪兒去了?叫他退錢……不不,哪有這麼便宜的事?要他賠錢,還要給咱們兄弟一人一份謝罪禮!」其中八字眉的男人叫囂著。
原來是敲竹杠來的!尚輕風笑了笑,「用過的藥酒呢?」
「這兒哪!」粗衣漢子似是頗為氣憤,從懷里掏出一只小瓷瓶。
尚輕風接過,晃了一晃,「剩得不多嘛。」又打開蓋子嗅了嗅。
「那……那是,不多用用,怎知它是假?」八字眉叫道。
「這樣,你們也別找他了,我給你診一診其他病癥,不收你錢,就算賠罪,怎樣?」尚輕風一手伸出,已經搭上他的脈。
「那怎麼行?咱們是要他賠錢,不是看病,再況,我身強體壯的,有什麼可看……」
「你不久前與人毆斗,傷了筋骨,至今未愈,對不對?」
「呃……你怎麼知道?」八字眉呆呆的問道。
「我也是個大夫。」尚輕風從懷里模出一只藥盒,「每日一次,三五日即可痊愈,當然,不收錢的,我說話算話。」說完,將藥盒遞給他。
「那我呢?」小胡子男人擠上前。
尚輕風仔細端詳了下他的臉色,又伸指在他胸前輕點一下。
「哎喲,我怎麼好像……身上有點癢?」小胡子左搔搔、右搔搔,只覺渾身越來越癢。
「你是不是踫過一種細長、葉邊有寬齒,葉面毛茸茸的雜草?」
「啊?有嗎?我記不大清楚,可能有吧。」小胡子全身癢極,胡亂應道。
「那種草名‘澤癢’,寬齒有毒,算來應是毒發的時辰了。」
「有毒?」小胡子臉色慘白,「那……那怎麼辦?」
尚輕風面露為難之色,「我身上倒是有相應的解毒藥劑,只不過本錢昂貴,不能說送就送……」
「我買!我買!」小胡子一把揪住他衣襟,「我出高價。」
「咳,既然我朋友不曾醫好幾位病癥,算我替他道歉,半賣半送,意思意思,十兩就好。」
「十……十兩?」小胡子愕然大叫。
「唉,我也知道是便宜了些。」尚輕風沉重地嘆了口氣,「此藥調制不易,又可解多種毒性,前些日子城里的蘇老爺向我訂了七顆,花費一百兩,我本來是要給他送去,你若實在為難,我可以先給你一顆普通藥丸壓制毒性,這個只要二十文錢。」
小胡子立刻掏出一把銅錢,「先……先給我一顆。」
尚輕風在袖中左掏右掏,好不容易才在小胡子癢得跳腳之前模出一顆藥丸塞進他口中,見他急忙吞下去,還差點哽得翻白眼,便好心在他背後撫了一撫,關切地問︰「怎麼樣?」
「呼,好像……不太癢了。」小胡子聳聳脊背。
「那就好、那就好。」尚輕風頗是欣慰,「我去蘇老爺家送藥,因為我不常來,你下回可能也遇不上我,若是你毒發,就去蘇老爺家求藥吧,蘇老爺人很慈善,說不定只賣你二十兩一顆。」
「我、我……」小胡子嘴張了張,誰不知蘇州城里蘇老爺最會趁人之危,要是知道有人等他的藥救命,搞不好會把價抬到二百兩。「十兩!我花十兩買你的藥!」
「不成啦,你們攔著我,耽誤我給蘇老爺送藥,他一定很生氣,我要走了,再讓他知道藥少了一顆,定會大發雷霆,我一個小人物,可吃罪不起。」尚輕風抬腳就往外走。
「別……別走啊,三十兩!我出三十兩!」小胡子慌忙攔住他。
「不行不行,你們不要耽誤我了,去向蘇老爺買藥吧,唉,我再來恐怕得明年啦,來一道蘇州不易啊!」
「明年?」小胡子大吼,那他還有命嗎?沒了命,省下錢有什麼用?他惡狠狠地抓住尚輕風的前襟,「五十兩,不賣就砸斷你的腿!」
「你們……搶劫啊!」尚輕風瞪大眼,抖著聲音。
「給了你錢,就是買的,怎麼能算搶?」小胡子回頭喝著弟兄︰「快,給他銀子!」
幾個人愣了愣,忙你七兩我八兩地湊了五十兩碎銀,小胡子將其硬塞到尚輕風手中,叫道︰「藥呢?」
「這、這里……」尚輕風剛抖抖顫顫地模出一只小藥囊,就被他劈手奪去,便忙道︰「要用橘核酒調下,逢酉時正服一顆,才最見成效。」
「快,去買橘核酒!」小胡子松開他,和幾個弟兄慌慌張張地奔了出去。
見幾個大漢出門,店里客人才平復了緊繃的心情,有人打抱不平道︰「不是五十兩一顆嗎,怎麼都叫他們搶了去?」
尚輕風拉平衣衫,朗然一笑,「不妨,反正總共也不值二兩銀子,我還賺了。」
眾人怔了怔,恍然大笑,紛紛議論道︰「這幾個地痞平日不敢招惹大人物,只欺壓些良善膽小百姓,如今被耍了一道,真是大快人心哪!」
尚輕風環視店內一周,見眾客人興高采烈地談論著,顯是那幾個地痞常常惹事,眾人敢怒不敢言,今日自己將他們戲弄一氣,算是為他們出了一口氣。剛要向外走,忽見隔桌一個頭上扎著兩個菱角的少女手里捧著飯碗擋住臉,只露出一雙大眼偷瞄他,小模樣極可愛,不覺甚是有趣,于是向她微微一笑,又驀地想起自己愛笑,常惹得桃花運沾染不絕,不宜再讓人誤會,便急忙穩了穩背上藥筐,大步出了店門。
在街上沒行幾步,突然憶起私塾的晚課需添些紙張,就信步進了一家紙鋪,正要交銀時,忽听得有人喚了一聲「曳兒!」尚輕風一震,猛然轉身,卻見街上人來人往,並不見昔日那個熟悉的小小身形,他嘆了口氣,無奈嘀咕︰「不能心軟,我既已決定了不去瞧她,就絕不能反悔。」
買了紙後,又回到酒樓前馬樁邊解了韁繩,牽過馬匹,剛欲扶鞍上馬,就听見有人大聲叫道︰「尚大夫,等一下——」
他怔了下,回過身來,只見一道身影疾速奔來。
「尚大夫,正好遇上你。」盧虹奔到他面前,笑道,「王大夫醫好我爹的病,我爹叫我送謝禮過去,我車上多了一個人,能不能借你的馬一用,咱們一道去秀湖村?」她回頭招了招手,急道︰「你快一些,慢吞吞的!」
「來啦,你不要催了。」繡衫羅裙的少女應聲走過來。
「這位是風家的二小姐,尚大夫,你知道風家吧,蘇州城最出名的人家……尚大夫,你有沒有听到我說話?」
「啊,我知道,是風家。」他喃喃地答道,盯著眼前的少女。
「那個……你和她乘我的馬車,我知道尚大夫你會駕馬車,嗯,她也會駕車啦……所以打發車把式回去了,然後我和劉大哥乘你的馬,怎麼樣?」
少女向她做了個鬼臉,「虹姐,你這哪是同人家商量,分明是已經做了決定,不過知會人一聲,你都已經和劉大哥訂了親,何必還拼命想整日都在一起!」
「呸呸,要你管!等你日後有了心上人,你就知道了。」盧虹毫不忸怩,「你與尚大夫先走,我同劉大哥吃了飯馬上就跟去。」
「誰讓你們把我一個人丟在酒樓里,兩個人在外頭說個沒完,才沒顧上吃飯,活該挨餓。」
「他剛從無錫回來,踫上了嘛!好嗦,就這麼定了。」盧虹不耐地擺擺手,將尚輕風的馬牽走。
「呃,等一下,王大夫不會收禮的,哎……」尚輕風回過神,忙叫了兩聲,卻見盧虹頭也不回地牽馬越行越遠,只得住了口,看向身邊的少女,「你……」
「我叫蘭曳。」她的聲音嬌嬌軟軟,依然帶著幾分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