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刺不知從哪里找了人,布下這麼一座詭異玄幻的陣法,我軍與他們對峙了整整一年,始終破不了,攻不下。朝里已有人不滿生事,說侯爺作戰不利,貽誤戰機。侯爺才上書托老王爺尋求精通奇門遁甲之人,助我軍攻敵。」
相夏至瞥了憂心忡忡的衛廚子一眼,「本來就不需要破陣的,此地離邊城不過百里,瓦刺卻是大軍深入,陣法擺在大明家門口,我們後備充足,衣食無憂,他們卻缺衣少食,思鄉心切,再等上一年半載,看他們退是不退。」
「話是不假,但我軍也不是沒有後顧之憂。」衛廚子嘆了口氣,「朝廷里有高官主降,聯合東西廠壓制侯爺,暗中克扣糧草,我軍現在表面上是不缺吃用,但有相當一部分是靠江南富商捐獻供給的,總靠這些熱腸人,終是不可行……監軍大人有權臣撐腰,處處與侯爺唱反調,再拖下去,侯爺處境更艱……」
「停停!我對這些朝臣傾軋互斗可沒興趣,你別跟我解釋,我听不進去。」相夏至抬起無神的眼,「小女子眼下抱恙在身,麻煩你撿些好听的來說。」
「好听的?」衛廚子眼楮一亮,若有所盼地搓搓手,笑得非常誠懇,孩子般純真,「那個,相姑娘你……可曾……許、許……」他有點緊張,似玩笑似認真,結結巴巴、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完整話。
相夏至眨了下眼,「我說小衛啊……」
「小衛?」他怪叫—聲,「你叫我小衛?」
「有什麼不對嗎?」她無辜地看著他,似笑非笑,「你幾歲了?」
幾歲?衛廚子瞪眼,「我又不是小孩,什麼叫幾歲!」
「好吧,閣下貴庚?」她「哧」地一笑,故意道,「看樣子總有十八九了吧?」
「我二十了!」他跳起來,果然像個惟恐別人嘲笑他稚女敕的小表。
「所以說嘛,我叫你一聲‘小衛’也不為過。」相夏至嘿然笑道,「我長你一歲,你可以死心了。」
衛廚子張了張嘴,有些泄氣,咕噥——句︰「可是我不介意……」
「但我介意。」她接口,「你可以叫我一聲相大姐——」見他不屑地翻個白眼,她嚴肅地道,「請尊稱我相居士,小衛!」
他也擺出同樣嚴肅的一張臉,「請尊稱我衛廚子。」
「姓衛名廚子?」
他拱一拱手,笑道︰「鄙姓衛,賤名雲天,‘義薄雲天’之雲天,小可是侯爺的廚子,軍里的兄弟才這樣喚。」
相夏至點點頭,「那麼,你還是護國侯的什麼人?」
「小廝兼親信。」他自豪萬分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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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衛廚子可不只是侯爺的廚子、小廝和親信。」蔡軍醫壓低聲音,曖昧兮兮地湊向相夏至。
「是嗎?」她勉強向後拉開一點距離,「那還能有什麼關系。」
她不欲蔡軍醫每次進了她的營帳就借口成堆,東拉西扯磨磨蹭蹭不肯走,便自己到軍醫帳來取藥,誰知這無聊漢竟當著帳里十來個正擦藥看傷的兵士公開在人背後嚼舌根。
「兩年前,衛廚子在亂軍里失蹤。侯爺親自找了整整——天——夜,才在雪地里挖出早就凍僵的衛廚子,侯爺二話不說,立刻解了鎧甲,將衛廚子抱進懷里替他暖身,整兩個時辰,衛廚子才緩過來,撿回一條命……」
「那算什麼,少見多怪!」一個老兵啐他。「那次我們家小永子還一同埋雪里了哪,他老子我不也一樣抱著小永子給他暖身子,有什麼值得這樣大驚小敝!」
蔡軍醫嘿嘿笑道︰「那是您兒子,自然不稀奇,但侯爺和衛廚子可不是父子倆,這其間,嘿嘿,大不一樣。」
一個粗壯漢子笑罵︰「蔡軍醫,你又舌頭癢了不是?上次衛廚子不肯給你烹好料打牙祭,你記恨,跑到人家後頭胡扯八道!」
另一人接口道︰「蔡軍醫也不盡胡猜,我有次可是親眼瞧見了,嘿嘿嘿嘿……」
「怎樣?」大伙好奇心起,紛紛湊近來。
他自顧自地笑了一陣,才神神秘秘地比手劃腳,「去年夏天最熱的那個晚上,我可是親眼瞧見了衛廚子赤條條睡在侯爺床上……」
蔡軍醫插道︰「那侯爺呢?」
「唉,居然沒在帳里。」嘆得好生遺憾。
「去!」大伙兒噓他,各自散開。
被丟在角落里的相夏至挑了下眉,原來軍中的漢子也會像普通的三姑六婆一樣偶爾搬弄一下口舌,打發無聊日子,嗯,長見識。
「嘿,我說你們……」發話的人不服氣,「你們想想,侯爺是什麼尊貴身份,衛廚子不過算是個侍候人的,就算侯爺拿他當個親兄弟,但也……」
「去你的!夏天夜里熱得直打跟頭,營里老少爺們哪個不是光溜溜一張鋪上睡,偏你眼賊,跑去看衛廚子不穿衣裳。」那粗壯漢子似是惱他抵毀得有些不像話,瞎掰兩句倒也罷了,卻越扯越離譜了,劈頭罵道,「你怎麼不說你手賤,見人家小趙細皮白肉像個娘兒們,半夜偷偷去模人家,叫小趙他哥揪住一頓好打,現在你有臉嚼侯爺舌頭,別叫衛廚子听見痛毆你!」
挨罵的想發作又不敢,營里打架可是要軍法處置的。他正想反罵回去,卻不期然看到角落里一張饒有興趣的陌生臉孔,怔了一怔,驀地大叫︰「女人!」
「女人,」其余人也跳了起來,看見相夏至,才反應過來,嚴重受驚地齊指她,「女女女……女人!」
「沒錯,我是女人,有什麼奇怪的。」相夏至莫名其妙地瞄瞄他們,她在這兒坐了這麼久,為何這群人看她像看一個突然冒出來的鬼?
蔡軍醫鄭重地咳了一聲,「這是侯爺請來的的奇人,我正要給她取些傷風藥,你們不用太驚訝,奇人是位女子,這一點也毋庸置疑。」
首先回過神的人驚呼︰「那她……剛才全全全都听去了?」
大伙兒立刻覺察到事態的嚴重性,他們方才在一個女人——看樣子還是個黃花大姑娘——面前,都口沒遮攔胡說了些啥?
相夏至取了藥起身,面不改色道︰「沒關系,我會當做沒听到,一個字也沒听到,你們繼續,我不打擾了。」
一群人面面相覷,見這女子若無其事地轉身出了醫帳,愣了好半晌,直到外面的腳步聲消失、才「轟」地炸了營。
第二章
相夏至這一病,就是半個月,本來三五天就能好的,但是她「拖」,花幾倍的時間來養病,不是什麼大不了的風寒,她卻表現得像瀕危的病患,每天奄奄一息地虛虛弱弱。
護國侯倒沒說什麼,衛廚子已經急得跳腳了。
「我的姑女乃女乃,你的病還真像小表纏身,人家幾天就活蹦亂跳,為何你現在還虛弱得下不了床?」
她蜷在被窩里有氣無力地道︰「你也看見了,我體質弱,住不慣兵營,久病不愈是自然。」她努力打起精神,滿懷期望地、誠懇萬分地看著衛廚子,「既然我在這兒起不上什麼作用,只會耗費時間糧食,不如建議侯爺另請高明,早日破敵,小女子我呢,也就不多叨擾了,早走早輕松,衛廚子以為如何,」
「哪有那麼容易,你以為找個懂得奇門遁甲之術的人像在街上買棵白菜一樣簡單?」衛廚子哼道,「留你駐營,已經大大引起監軍不滿,也不知和侯爺起了多少回爭執,還說要上奏朝廷,罪名一大堆,侯爺信你護你,你就算幫幫他成不成?」
相夏至奇道︰「侯爺為何篤定我一定能破陣?萬一我做不到呢,他一意孤行,豈不是惹禍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