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很快走入了正殿,關上門窗以防毒蟲,傷者暫時是安全的。
就在這時,只听李陵宴身邊「嗯——」「啊——」的兩聲異響,容隱微微一震。那第一聲是有人繞了個圈子欺近李陵宴身邊,突然被什麼東西偷襲受了傷的悶哼;第二聲卻是那人忍痛向李陵宴劈了一掌,李陵宴合掌回擊,「啊」的一聲退了一步。
接著那人欺身再近,出手如風地幸口向李陵宴的脈門。容隱眉心一跳,太冒險了!便在那李陵宴可能被一把抓住的驚心動魄的剎那之間,李侍御出劍如雪,驟襲來人背後。但他的劍未及來人背後,來人身上驟然炸開一片鮮血,撲在李陵宴身上不動了。
那人當然是南歌。容隱眉頭緊蹙,李陵宴用什麼東西傷了南歌?南歌的武功應該算江湖第一等,居然三招之內就中計倒下……他一團思緒尚未理清,驟然感到一陣疲憊,心中警鈴大響——今夜焦慮緊張,姑射不在身邊,單憑聖香那一口淺淺的呼吸支持不了他如今高度緊張的神志!這下……如何是好?
突然底層搖晃漸止,李陵宴那白衣「四裂月」花開蝴蝶一般從四門分開退走,其中兩人步履搖晃,顯然受了傷。容隱心中一涼——聿修呢?他心下乍然清晰異常,聿修必然為頂住這復真觀不倒,被困在觀底了!
這時候李陵宴已然笑了,他手里拿著一條細細的東西遙遙對著容隱晃了晃,似在小小地炫耀什麼。容隱的心微微沉了下去,那是一條琴弦。李陵宴合掌退步,引誘南歌欺身去擒他,他暗中拉了這一條幾乎難以辨別的縴細琴弦在身前。南歌向李陵宴疾撲過來,無論哪一個地方靠上這琴弦,不被割裂血肉才怪!若是這琴弦涂有劇毒……那就……
「潑油!」李陵宴一笑之後,終于提高聲音說。
林木黑暗中一桶桶豬油、菜油驟然潑上了武當道觀酌外牆屋頂,李陵宴手持一張小小的弓。那弓上搭的不是弓箭而是火折子,只听他自言自語︰「武當山居然敢留你們……」說著他慢慢把目標對準了外牆被潑滿油的武當正殿,柔聲說︰「這是你們自己辛苦挑選的死地……所以應該很滿足了。」
弦開——
杯滿——
李陵宴今夜就是要把武當一把火燒個精光!因為武當山留宿了從君山逃逸的眾人。
容隱臉色蒼白森寒,他居然會步步為人所逼、逼到這種絕境!眉峰一蹙驟揚!他自復真觀頂飄然落地,從地上拾起一張弓箭,臉色冷然地直立在李陵宴箭路之前。
他也開弓。
箭尖若簇,寒光閃閃直逼李陵宴眉睫。
那一股殺氣居然剎那間震懾全場。
李陵宴手中的弓僵住了——他開弓的殺氣被容隱氣勢所奪——銳氣盡失!
而容隱箭尖那一點光彩越閃爍越晶亮,他要射李陵宴眉心那一點!
他想……逃。
李陵宴被容隱的殺氣罩住的時候,心底渾然升起了一種閃避鋒芒的,但他不能閃。
他這一點火,點不出去就再也點不出去了。
他最大的錯誤是沒有在容隱開弓之前就引火!他太好奇,所以把自己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他稍微露出破綻,容隱就會一箭射出來,而他卻沒有信心把手中的火折子射出去!容隱之所以不射,是因為他在等待聖香和畢秋寒回來反包抄!
容隱這一箭如果射失,那麼等李陵宴再聚集了殺氣就可以再點火。
所以他不射。
他就用殺氣逼迫李陵宴止步、僵持、不敢輕舉妄動。
他忍耐著沒有露出疲倦的神色,這樣的對峙太消耗他的生氣。他之所以盡量避免和人動手,也是為了這個原因。
他不知能掩飾到幾時不被李陵宴看破。
而李陵宴卻在估算聖香與畢秋寒為何不在陣中。
「點火!」聲音卻發自李陵宴身後的樹叢下。
「呼」地有一根火把亮起。
那人就在唐天書身邊,敲了他一個響頭,嘆了口氣說︰「听說你是軍師?實在太笨了,李陵宴既然遇到麻煩,你就該趕快逃才對。叫這麼大聲,嫌死得不夠快嗎?」
容隱的氣勢突然緩和了下來。
李陵宴輕輕嘆了口氣,「好可惜……只差最後一點點。」
他身後的唐天書已經被一個人抓住了,此外李侍御卻不見了。
抓住唐天書的人是畢秋寒、握住火把的人是聖香,聖香另一只手正在為南歌止血—一他撲向李陵宴的時候,竟是頸項邊的血管被割開,如果沒及時發現,鐵定性命難保。
聖香笑眯眯地對容隱揮手,「容容,我們回來了。」
容隱牽動了一下嘴角,算是笑了一下,「回來就好。」
「李陵宴你會為這家伙自殺嗎?」聖香指指畢秋寒手里的唐天書。
李陵宴柔聲說︰「不會。」
「你還是趕快走吧。」聖香吐了吐舌頭,「像你這種全身長滿刺的家伙,我可不敢抓你,也不敢和你動手。反正今天你已經輸了,我們要收拾傷兵敗將,你要回去卷土重來,不如我們早點散了,以免浪費時間如何?」
李陵宴笑得一雙杏眼彎彎,「久聞聖香少爺大名,果然名不虛傳。」
「早走、不送。」聖香笑吟吟地給他揮手,「等我下次有把握抓你的時候,可就不會對你這麼客氣了。」
「下次我會給你留一條命的。」李陵宴很是溫柔地說。
「啊,客氣客氣,我就笑納了。」聖香擺了擺袖子,不高興地說,「你還不走?」
李陵宴瞥了唐天書一眼,突然一笑,「下次我當救你。」說著他往黑暗林木深處掠去。掠去的剎那,身後隨上四道白影,去也去得頗有聲勢。
容隱這才長長地吸了一口氣。
他緩緩收弓,站好。
這時連畢秋寒都看出他臉上的倦色,「白大俠受傷了?」
聖香把南歌往畢秋寒手里一塞,「這家伙交給你。」說著他拉過容隱,邊往復真觀里走去,邊問︰「聿木頭呢?」
「可能被困在第一層……」容隱進了復真觀尚未說完,就見聿修獨手支撐著傾斜的梁柱,滿臉堅毅之色,看見聖香和容隱進來,淡淡一笑。
「你放手吧,這道觀倒下也無妨,外邊的人都已撤走了。」容隱淡淡地說。
聿修收手,一雙眼楮凝視著容隱,「受傷了?」
容隱搖了搖頭,困倦之意不斷上涌,「我可能會突然睡去,不過不要緊……」說話之間他已經有些神志模糊,突然唇上泛起一層溫暖潤澤之意。他驀地睜大眼楮,只見聖香那雙滿含笑意的眼楮正在他眼前,還眨了眨,結結實實地親了他一口。
這下連聿修都怔了一怔,本來無甚表情的臉上驀然僵住。
聖香親了容隱一口之後放開他,看著容隱和聿修瞠目結舌的表情,突然忍不住笑出來,「我親了容容一口,哈哈哈……容容被我……」他佔到了天大的便宜,笑得直不起腰,「哎呀,你們的表情……給外面的人看見了一定笑死了……哈哈哈,哎呀,容容被我強吻……我要告訴他們……」他笑得嗆到,「咳咳咳,實在太好笑了。」
「聖香!」容隱驚愕過一陣便即淡然,他知道聖香是為他好,這個弱點絕不能傳揚出去,但看聖香小人得志地笑成那樣,也不免心下不悅,「事情過去了,便不要再說了。」
聿修這才回過神來,不以為然地搖搖頭,「李陵宴走了?」
「被我趕走了。」聖香得意洋洋地說。
如果沒有容隱那一箭的殺氣牽引了全局的注意,唐天書會那麼容易被畢秋寒手到擒來?更不必說李陵宴會屈居在聖香的小小威脅之下,令他失去信心的不是唐天書被俘,而是容隱一擊必殺的氣勢。但容隱自不在意究竟算是誰的功勞,冷冷一笑,「你和畢秋寒干什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