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一聲微響出來,突然黑暗中四周響起了輕微騷動的聲音。容隱的耳力何等了得,目光一掃之後長吸了一口氣,沉聲說︰「果然是圍殲之計,李陵宴今夜傾巢而出,打算橫掃武當山!」他說的聲音不大,無意影響觀下激戰人群的信心,「這第一陣是毒蟲陣。」
「他調虎離山、虛張聲勢,都是為了他在觀外布陣,牽引我們的視線。」南歌也看著漆黑的武當,「武當山夜晚無燈,布陣之人只需足踏‘春風十里獨步’,便無人能夠發現。」
聿修卻臉色肅然地搖了搖頭,「不是。」他只說這兩個字,卻不解釋。
「李陵宴不會冒此風險。」容隱一字一字地說,「這些毒蟲……如果聿修方才所見不差,乃是撲光之蟲,都是給我們的火光引來的。他只需在山下丟下幾籮筐毒蟲,然後到道觀來等就可以。如果這些毒蟲還被人馴化能听指揮,那就更加可怕……這是第一陣,至于第二陣,如果我是李陵宴,我當在你們應付毒蟲之際再布。這就是李陵宴的聰明之處,他並不事前動手,卻依舊可以用層層陷阱困死武當。」
「敵勞我逸,只攻不守。」聿修淡淡地說,「李陵宴深諳兵法之道。」
南歌深吸一口氣,低聲說︰「幸好我們佔住了陣眼。」
聿修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容隱是什麼人才?即使事先不知李陵宴有橫掃武當之心,也深知這復真觀頂是兵家必爭之地。人只有在這里才能縱觀全局,隨時救援應變。李陵宴若要陣外布陣,在此一目了然,想必失去此有利陣眼也帶給他不少麻煩。
「開始了。」容隱突然提聲喝道,「大家小心飛來的毒蟲,請速入火圈之中!」
此時林野深處傳來絲絲縴細的哨聲,空中突然「嗡嗡嗡」一陣蜜蜂振翅聲。剎那之間滿天都是猶如黃蜂大小的黑色小蟲,細看卻是翅有鬼臉的細小蛾子,劈頭蓋臉地往激戰雙方飛來。一時間大罵紛起,李陵宴敵我不分,他竟將那一百七十二名手下全部放棄,一起推入了毒蟲的範圍之內。幸而宛郁月旦方才呼吁滅火救人,火圈剛被壓制,打開了一個缺口。這時人人迫不及待地;中入火圈之中,黑色蛾子撲到火邊便被大火燒焦,但是來勢不絕猶如下雨一般,煞是驚人。大家余悸猶存、面面相覷,都覺今日若無火圈,只怕早已被這恐怖蛾子爬得滿身了,頓時冷汗直冒。
按真觀頂也有少數蛾子撲上,但數目遠遠少于火圈之外。
南歌握碎瓦片,閉上眼楮,听聲辨位,把飛上來的少數蛾子紛紛擊落。聿修凝目看著漆黑的樹林,「箭陣!」他突然沒頭沒腦地說。
容隱听見了樹林里有人群走動的聲音,微微變色,「這是請君入甕之計,糟糕!」
聿修微一沉吟,決然道︰「大家入觀!」
「入觀亦是死路!」容隱沉聲說,「只有我們入彀越來越深而已,要阻止李陵宴于陣外布陣,必要反攻一擊致命。否則就算避入觀中,他在外放起火來可就當真無一幸免了……你去還是我去?」他問聿修。
李陵宴設毒蟲之計,目的不在這些毒蟲能夠毒死群雄幾人,用意只在把眾人逼入火圈。他的第二陣陣外長箭,對準了火圈里面萬箭齊發。里頭卻被火勢阻攔看不見外邊,里頭的人還不死傷慘重?就算退入復真觀也是一樣,只不過把大家聚在一起,方便李陵宴再次布陣而已。
「我去!」南歌突然說,「只要把李陵宴拖入陣中,就不怕他的什麼毒蟲長箭!」
「我只怕這也是他各個擊破的誘敵之計,」聿修眉頭緊蹙,「但他陣勢快成,這樣吧,南兄你不擒李陵宴,你抓李侍御!」
「好——」南歌于觀上一閃而去,他要抓李侍御,卻反方向掠入了後山黑暗之中。
聿修微微一笑,南歌江湖經驗豐富,雖然沒有推測運籌之才,卻有伶俐小巧的應變之能,實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這時容隱听箭陣快成不能再等,運一口氣森然道︰「李陵宴箭陣在外,大家俯身在地,以地下尸身附體擋箭!他弓箭手長箭發一處,我便殺他一人。」
此言一出,林中深處的李陵宴低聲贊嘆了一句︰「好人才,我很喜歡呢。」
唐天書卻微微變色,「他出言恐嚇,會動搖我們的軍心……」
「‘四裂月’。」李陵宴慢慢地說。昔日李成樓身邊的劍童侍女,悲月、墮月、懷月、洗月四人都踏上前一步。這四人都年約三十五,當年被李成樓收留時都是十多歲的童子,如今卻也將入中年了。雖然年紀稍大,卻依然是男俊女美,風采各不相同。悲月、墮月為李成樓的劍童,悲月冷峻、墮月清逸;懷月、洗月為侍女,懷月華麗、洗月清白。四人一站,當真是風采卓然、搶眼至極。
「武功比不過人家……拆房子……你們總會吧?」李陵宴柔聲說。
「尊會主令。」四人行禮而去。
這就是所謂攻魏救趙、釜底抽薪之計。唐天書微變的臉色又變了一變,沒說什麼。
李陵宴目注四人潛入復真觀,就在那四人堪堪隱沒的瞬間,他低聲喝道︰「放箭!」這一聲音量不大,卻傳得很遠,連困在火中的眾人都听見了。剎那之間劍如飛蝗,夾帶著之前圍在火邊的黑色蛾子,撕裂火圈一起撲了進去。
「嗖」的一聲重物破空聲,箭陣中兩處慘叫聲起,已有兩人傷在聿修和容隱擲出的屋瓦之下!這時火圈之中截住長箭的眾人,有些把引了火的長箭反擲出來,一時間插得遍地火點。有些高手听聲辨位,反擲出去力道強勁,慘叫聲起,也傷了不少箭手。
但此時「轟隆」一聲,復真觀底一層木屑爆裂紛飛,主梁搖晃,整個被人毀去了一層!
這整個復真觀若是傾倒下來,必然壓倒觀前的火圈中人!臂頂聿修、容隱悚然變色,聿修輕喝——聲︰「我下去!」他徑直從屋頂被破開的缺口穿下。
容隱站穩之後冷然凝視著李陵宴這一邊,冷冷地道︰「此時火圈之外的毒蟲已經不多,各位可還安好?」
圈中傳出傅觀的聲音︰「僥幸無妨,都是皮肉之傷。」
「李陵宴身在武當道觀外三丈六分處的杏木之下,各位如自信不懼毒蟲,當可借箭殺之!」容隱開口往往能振奮眾人士氣,眾人頓時雄心驟起,火圈中不少人影沖出,往弓箭手處撲去。一時間呼戰聲起,慘叫聲、弓弦聲混在一處,有些人奪了弓箭反射李陵宴,剎那之間也是箭如飛蝗,霍霍滿天。
「圈中可有傷重之人?」容隱又問。
宛郁月旦的聲音回答︰「共有五人,四人傷勢雖重並無性命之險,但清和道長為救傷者被毒蟲所傷,昏迷不醒。」
「你能擴大火圈,將傷弱之人引入正殿嗎?」容隱森然問。
宛郁月旦沉默了一會兒,回答︰「能。」
「守衛傷者一事交由你。」容隱令下如山,絕不猶豫,隨即手下屋瓦分射,幫助擊傷周圍的弓箭手,他依然在屋頂觀望。
這時火圈之中突然延伸出一條縴細的火龍,「 」的一聲纏繞在武當正殿的前柱上,接著另一條火龍跟著纏繞在大門之前另一根前柱上,火圈的一口被撲滅。一些人背負著傷者,由兩條火龍架成的通道中徐徐往正殿內走去。烈火在旁,空中飛舞的蛾子靠近即被燒死。驟然有暗器射來,欲斷那纏繞柱上的引火繩索,卻听宛郁月旦一聲輕叱,「叮」的一聲,暗器被什麼東西撞擊,跌了下來。那引火的繩索是從宛郁月旦腰間延伸開去的,大約是他的機關之一。一雙伸縮自如的帶子纏上正殿柱子,拉開了一條烈火通道。但是宛郁月旦必須走在眾人之後,否則通道無法完整。這給了旁邊箭手充分攻擊的機會,但無論長箭怎樣射出,宛郁月旦從不回頭。那些長箭就如遇到鬼神一般,在他身周紛紛跌落,竟一箭也傷不了他。